盛巍一直到坐到了那人家里的沙发上,脑袋上还顶了块干毛巾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
怎么就真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到他家里来了?
虽然他现在身上没钱也没色的,但是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安全的。
盛巍瞟了一眼在阳台打电话的人,感觉缓过来了一点儿力气,悄声站起身来准备溜走。
“你干什么去?”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刚给医生打了电话,你别乱跑。”
盛巍低低骂了一句,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谢谢你的好意,你要是真这么善良好心,借我把伞就成了,不用再麻烦别的,你又不是我谁。”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无奈地笑开:“你真不记得我了啊?”
盛巍狐疑地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老实地摇了摇头,确信自己前二十几年确实没有认识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然肯定多少会有印象的。
“我们认识?”
那人笑了笑,弯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找了支体温计出来,递到他眼前:“先量个体温吧,盛哥。”
看来是真认识了,他身边关系不错的朋友都这么喊他。
盛巍犹豫了一下,还是屈服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伸手接过了体温计。
“你到底是谁?”
“别站着了,先坐下。”男人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到了沙发边,将茶几上的热水朝他那边推了推,“喝点水暖暖。”
盛巍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问你话呢。”
男人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漆黑的眼睛里是无奈的笑意,“我是——季南榆,你还记得吗?”
盛巍蹙起了眉,生锈一般的脑袋缓缓运转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但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对上男人的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一个瘦弱的身影才慢慢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却是和眼前这人的模样一点也对不上。
盛巍的眼睛慢慢瞪大,季南榆就知道他这是想起来了。
他轻笑一声:“看来你还记得我……他们都说我变化还挺大的,也难怪你认不出来。”
盛巍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你……?小呆子?”
季南榆哭笑不得:“你就记得这个了是吗?”
盛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你,你是季南榆?不可能吧?你没开玩笑吧?你当年才这么高!”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当年的小闷葫芦确实也就刚到他胸口的地方,瘦得要命,刘海长得几乎要挡住眼睛,内向又阴郁,和面前这个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英俊贵气举止优雅的男人几乎完全不搭边。
季南榆眨了眨眼:“男孩子发育晚一点,不也挺正常的。”
盛巍靠回了沙发上,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当年……那个样子,现在……这个样子?”
季南榆点头轻哼一声:“人总是会变的嘛。”
“你这也变得太大了……”盛巍摇了摇头,还是紧盯着季南榆的脸不放,“跟换了个人一样。”
季南榆笑了一声,恰好露出了右边的小虎牙,整张脸顿时添加了几分生动,褪去了一点方才刚见面时的锐利。
盛巍眼神一凝。
虽然其他变了许多,但是他对这人只有一边的小虎牙还是印象挺深的。
但是他现在暂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就是季南榆这件事。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季南榆笑道,“我在车上一眼就认出来了。”
盛巍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是啊,我之后没怎么再长过个子了,都让你反超了。”
季南榆笑了笑,起身朝他伸出了手:“体温计可以拿出来了。”
盛巍应了一声,取出了体温计递给他,手掌按了按自己刺痛的脑袋。
三十八度六。
季南榆皱起眉,将体温计放了回去,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吗?先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了躺着,今晚你要是不想回去呢,就先住我这儿,我家里还有空的客房,随便你住。”
他没有多问今晚盛巍发生了什么事,没有追问为什么生着病还要在外面淋雨,只是提供了适当的帮助,这让盛巍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其实他和季南榆并没有那么熟悉,而且也这么多年没联系没见过了,但是这好像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先不说外面的大雨没有一点停的迹象,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根本支撑不了他再做别的事情了。
盛巍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摇了摇:“有充电器吗?借我用一下。”
“当然。”季南榆领着他进了一间客房,将充电器递给他,随后又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套新的家居服过来。
“你头晕就别洗澡了,把衣服换掉,头发擦干,一会儿医生就到了。”
“感冒而已,没必要喊医生。”
季南榆道:“你发着高烧,还是打一针好的快点。
盛巍便也没有反驳,把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弹出了一个来自许柏舟的未接来电。
他嗤笑一声,直接开了静音扔到了一旁,抬头对季南榆道:“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说的什么话。”季南榆摇摇头,“当年你帮了我许多,我都一直没机会报答你。”
盛巍想起以前的“光辉事迹”也笑了:“当年太中二了。”
“才没有。”季南榆眼神沉静认真,“你当年真的是我的英雄……和救赎。”
盛巍对上他的眼睛,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挑着嘴角笑了一声:“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中二着呢。”
季南榆笑了笑没有说话,恰好门铃声响了起来,应该是医生到了。
盛巍趁着他去开门的工夫把衣服换了,靠在床头处喝了口季南榆准备的热水。
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之后,疲惫和晕眩才又重新涌了上来,过高的体温让他浑身难受得要命。
家庭医生给他检查了一番,挂了水又留了些药就走了,嘱咐他好好休息。
季南榆看着他将药吃下去,才起身道:“你今晚就安心在这儿休息吧,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盛巍没什么力气地应了,裹着被子转了个身。
季南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灯替他关了,然后小心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发烧,盛巍这一觉睡得也不算安稳,身体里冷热交替,一个接一个的梦境让他疲累不堪,脑子里全是纷繁胡乱的东西。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还有点不舒服,不过昨晚出了点汗,头没有那么晕了。
盛巍盯着头顶陌生的吊灯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别人家里。
他扶着脑袋坐起了身,回头拿起了手机。
有许多许柏舟的来点和短信,盛巍手指顿了顿,向右一划,懒得去看。
他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和许柏舟最近出了问题,也大概意识到了些什么,但是明明他们可以沟通,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式,偏偏许柏舟在这之前做出了最令他恶心的事情。
明明许柏舟才是那个说自己生理和心理上都有洁癖的人,现在盛巍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如此。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一圈,盛巍寻思着找个时间去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
毕竟那个房子大概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了。
盛巍面无表情地扔下了手机,到客房自带的卫生间去洗漱了一番。
季南榆已经做好了早餐放到了餐桌上,正坐在桌边打着电话,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显得他整个人比昨晚上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见他出来,季南榆快速结束了通话,冲他笑道:“早啊,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盛巍在他对面坐下,笑了笑,“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啊。”
他昨晚头晕没什么感觉,今天好点了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
是个大平层,客厅有一面占了大半面墙的落地窗,可以直接远远看到市中心的大楼。装修得也很漂亮,是他也很喜欢的简约现代风。
这个小区离他的房子还不远,他也是知道的,房价可一点不便宜。
“没有,做了点小生意而已。”季南榆笑笑。
“说起来我们住的还不远,之前居然也没碰到过。”
季南榆歪了歪头:“是吗?”
“嗯,我家就在你昨天碰到我的那附近,估计是我每天回去得太晚了。”盛巍话微微一顿。
不过以后估计也碰不到了。
那里以后大概就不是他的家了。
盛巍低下头去看了看桌上的早餐。
小米粥配着两个包子和一块鸡蛋饼,很适合病人吃,也是盛巍以前上学时候爱吃的早餐。
倒没想到季南榆这小子还记得。
“你每天回家都很迟吗?”
“是啊。”盛巍咬了一口包子,味道很不错,“我开了家酒吧,一般我会在那边待到挺晚,不过后半夜就懒得熬了。”
“这样。”季南榆喝了口水,“那你今天还要过去吗?”
“要啊,酒吧那边事情不少,总不能因为分个手自己也不过了吧。”盛巍耸了耸肩,很坦然地说出了这话。
他还以为自己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但其实当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之后,他还是很快就面对了事实。
只是伤口的疗愈需要多久就不好说了。
“可是你还病着,不如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去工作。”
盛巍挑眉笑了:“没事,我的工作很轻松——毕竟我是老板。”
季南榆无奈地点头:“好,那你注意着点,记得吃药,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所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盛巍没忍住笑了,将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加吧,正好回头请你吃饭。”
季南榆笑道:“好啊,那我等你的消息。”
“一般这种时候不都要客气一下吗?”
季南榆眨了眨眼:“可是比起能再见到你来,我觉得礼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盛巍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