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佚微怔,他和迟昱铎的手机一个型号,手机壳也是用的最基础的款式,所以摸起来手感都差不多,刚才一时不察拿错了,想放回去时屏幕上备注着“凌玲”的对话框却不停蹦出新的来。
“下周我才有空,周六吧,要去哪儿?”
“我们上次去的那家老公馆还不错,就这家吧。”
游佚抿了抿唇——老公馆,正是上次迟昱铎和父母吃饭时给他打包的餐厅。
难道那次不仅有迟家父母在,还有凌玲?
看人信息这行为不厚道,刚才还能算是不小心,现在完全是故意的了。游佚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任由新的消息就映入眼帘:“还有你那个情人的事,不可能一直拖,……”
完整的消息在锁屏界面无法完全显示出来,偏偏又卡在了关键地方,迟昱铎的手机密码他是清楚的,但点进去就一定会被发现。
最终游佚忍住了开锁查看的冲动,十指冰凉地把手机放回了原位。
几分钟后,迟昱铎还没洗完,凌玲的消息也没发完,不久又来了一条:“我的肚子快显形了,结婚后你……”
游佚只扫了一眼,脸上血色褪尽,四肢都是僵硬的,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怀孕,结婚?
如果怀孕是假的,凌玲这样一位事业忙碌的女性怎么会亲自上门?
平时不常联系的迟家父母,怎么会突然间找迟昱铎谈话到夜里十点多?
就算迟昱铎再怎么尊重父母听爸妈的话,又何至于在接电话时那么卑微地应答?
脑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他没有看到全部,这些意思不一定就是他想的那样,可游佚还是有些悲观,毕竟迟昱铎和凌玲的对话熟悉又自然,所以彼此之间的关系必定也不会差……可所有关于凌玲的事都是瞒着他的。
他并不纯情,相反还挺能理解在感情上人性的暗面,譬如确实会有人喜欢多个人。而迟昱铎昨晚也说过,自己不会和不喜欢的人上床。
游佚的思绪杂乱无比,重心全放在了那句“肚子快显形了”上面,既然这件事是他意外才知道的,那迟昱铎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和凌玲结婚生子,同时还跟他维持床伴关系?
不,迟昱铎应该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可如果真有了孩子,又怎么不告诉他?
一茬又一茬的疑问拔地而起,浴室里的水声却停了下来,游佚猛地回神,有些慌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脚步虚软,但还是赶在迟昱铎出来之前,颤巍巍地走回了房间。
浴室斜对面就是卧室,迟昱铎看见床上拱起来的人形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一如往常擦干头发就走了过去。
房间里没开灯,游佚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感觉到背后床榻往下陷了一点儿,是迟昱铎坐在了自己旁边。
“今天怎么这么早睡觉?”不算厚重的嗓音响在耳畔,且语气温柔,湿湿润润的,咬着游佚的耳朵:“很累吗?”
游佚张了张嘴,末了还是停住了,闭着眼点头:“嗯。”
迟昱铎便没往下,只弯下腰绕到里侧,衔住他的唇索吻。屋外小雨如丝,一时间竟盖不住房间内的粘腻水声。
游佚眼睫微颤,意识还有些抗拒,身体的习惯性却推拒不了。迟昱铎的吻技很好,吐息间近在咫尺的男性荷尔蒙压迫着游佚的理智。
果然没过多久,游佚的手臂就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的脖子,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迟昱铎扶着他后脑,视线却往后挪了一点,然后反捏住他冰凉的手,停下来问:“冷不冷,要开暖气么?”
“不用,别。”游佚忍得用力,眼角却还是有些红,像是染上了浓重的情欲。他捧着迟昱铎的脸亲了下,迟昱铎便回应起来,很快两人便胸膛相贴,仿佛谁也舍不得松开似的。
游佚很想问他凌玲的事情,但自己心里也明白,一旦有人把裂缝摆到了明面上,那就相当于给他们的限定关系加了一把归零的催化剂,迟昱铎的父母不会允许游佚成为他最终的伴侣,所以无论最后答案如何,他们都难免得分开,就算没有凌玲,也会有凌一凌二凌三……他们其实从来就没有让谁看好过。
好半天纠结下来,游佚到底也没问出口,只如鲠在喉地等着将来迟昱铎自己摊牌。
游佚的动作看起来如狼似虎,但只要迟昱铎稍一往里探,他就会下意识缩起脖子,像疼极了的条件反射。
迟昱铎狠狠拉开他衣领咬了一口,抽出手指的动作却温柔,把他裤子穿整齐后才道:“我不做,你睡吧。”
要是换成别的时候,游佚肯定会用别的方式先帮他降降火,但这回也只是牵强地笑了笑,又转过身背对着他睡。
迟昱铎皱起眉,心口也涌起密密麻麻的酸疼来,这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游佚看起来确实很疲惫的模样,迟昱铎没法,只能帮他盖好被子,半阖上门去了客厅。
游佚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借着窗户反射客厅的光,他看见迟昱铎拿起手机,看完消息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而后拉开落地窗的门,出去拨了个电话。
后面的内容游佚就听不清了,他也确实有点累,缩在被窝里放空脑袋,却迟迟睡不着,也不知熬了多久,迟昱铎打完电话也进来了,长长的手臂一伸就能将他整个揽住,熟悉的气味充斥呼吸的每一寸空气。
游佚朦朦胧胧地问:“几点了?”
迟昱铎的唇抵着他的后脖颈,道:“一点,吵到你了吗?”
“没……”游佚眯着眼摇头,不知是不是迟昱铎在的原因,很快他就陷入了梦乡,但却不是好梦。
躺在迟昱铎怀里却梦见了别的野男人,这话说出来游佚自己都得嘲,然而他确确实实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当年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的罪魁。
小宾馆的灯光昏暗又惨淡,床单内芯透着一股久未清洗的霉味,从紧闭的窗外传进来的是胡同深处不停回荡的摩托引擎声,一切都很熟悉,包括此时正拽着他脚腕试图将牛仔裤脱下的男人。
“滚开……”游佚手脚发软,意识清醒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他用力仰起脸看向立在床头的另一个青年,血丝满布的眼睛里却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泪。
青年于是弯下腰,指尖饶有兴致地在他的喉结上划过,游佚什么也顾不得了,抖着声音哀求:“别让他们来……求你,别让他们来……”
青年的五官很平淡,唯独眼尾上挑,使得整张脸带着一股狡黠劲儿,此时也是挑着眉故作姿态在问:“你想让我来?”
游佚心一凉,连咬牙的力气都使不出,转眼间梦境的场合就变成了万仞悬崖,游佚赤裸地躺在边上,青年的嘴脸猥琐又狰狞,身形竟然还在慢慢扩大数倍,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整片天,反问:“上次还是你自己跑的,忘了吗?”
游佚睁大眼,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逃窜,周遭阴暗的风景急速倒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大门,高高的拱顶隔开黑夜与白天,他慌忙推开踏进去,但马上就被吓得夺门而出。
“——滚开!”
就算知道是梦,游佚也害怕得大叫,耳边隐约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呼唤着让他醒来,然而他只能拼尽全力奔跑,总以为自己跑得很远,结果一回头发现那扇门还在自己身后。
门板仍旧矗立于青天白日,但从尚未阖紧的缝隙中却伸出了许多通体漆黑的手臂,贪婪地在他身上每一寸游走,在淫笑与喘气声中把无路可逃的游佚拖入深渊。
游佚往下坠着,那些手臂却不受影响地刺入他的身体,虚假的痛感却让他重新回到了小宾馆里,游佚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几个男人,手和腿用力地挣扎起来,把拼命的力道施加到了其中某个人身上,却听见不属于梦境的一声闷哼。
同时耳边的呼唤真实又关切:“游佚!是我!”
游佚一愣,猛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还躺在卧室的床上,因为往角落滑得太厉害,后背顶到了飘窗的瓷砖,而他手掌抵在迟昱铎胸口,两只手腕都被对方紧紧抓着,刚才用力的脚竟然是踹在了迟昱铎的小腹。
“……迟昱铎?怎么是你?”
游佚不太清醒,却能感受到自己眼睛是湿的,眼泪顺着鼻梁往另一边滑,渗入枕头里就看不见了。
迟昱铎紧蹙着眉,薄薄的唇抿得没有一点血色,游佚连忙把脚收回来,想去看一下他伤到没有,谁知一卸力迟昱铎就朝他扑过来,低声问:“做噩梦了是不是?”
怀抱温暖又熟悉,游佚整个人都被紧紧揽着,迟昱铎像哄小孩一样抱着他,不停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被他这么一哄,一个只要醒来就不存在的噩梦忽然就变得尤为可怕了。
“……嗯。”游佚应了声,感受到自己身上还好好穿着衣服,那些可怜的抗拒一下子就有了真实的护盾,并且在这一刻竟比什么都来得管用,连迟昱铎的呼吸和手有些颤抖,他都是等到自己镇定下来才发现的。
游佚连忙从他怀里挤出来,但他只稍微一动,迟昱铎就飞快低下头,正好对上他湿淋淋的双眼。
游佚脸一红:“……我操等等,你先别看。”
游佚已经回过了神,对自己年近三十还做噩梦被吓哭这事儿实在赧然,他囫囵把眼泪蹭干,然后才仰头问:“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我看看踹你哪儿了?”
“……没事。”迟昱铎摁住他乱动的身子,自己却轻轻将额头搭在了游佚肩上,好半晌又问:“你梦到的不是我吧?”
游佚特意叭叭的嘴立即停住:“呃……”
迟昱铎追问:“梦到我了吗?”
“……没有。”
游佚说得十分心虚,谁知迟昱铎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迟昱铎没抬起头,仍旧靠着他,缓声道:“因为你一直在大声喊‘滚开’,也不愿意让我碰你,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我……”
后面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只深吸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在他肩颈处留了一个吻。
游佚怔然时,又听见迟昱铎微哑的声音:“游佚,我不想被你讨厌……也不想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