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佚的脸色暗了暗,好容易才忍住,忽然门口传来软糯的一声“妈妈”,母子俩的谈话被周小宝打断,小朋友抱着刚拆的小火车,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口看着妈妈发脾气。
游佚往后扫了一眼,隐忍道:“妈,您担心的这些一定不会发生……先哄哄小宝吧。”
庄海琼也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些,连忙转了脸色去安慰周小宝,过了会儿进来时,游佚已经把食材都处理好了。
庄海琼神情复杂,走过去拉起了游佚的手,讪讪道:“儿子,我知道我说的难听,但妈妈不可能看你一辈子,你身边也没有个可靠的……等你将来老了,还这么孤苦伶仃地过么?”
“……可我自己又不是活不下去。”游佚深吸口气,说得有些难堪:“我对女孩子确实没法来事儿,您要是说让我找个男的安稳过,那可能还靠谱点儿。”
游佚喉间发苦,但又不由自主地在想,如果迟昱铎真的不在他身边,他会过成什么样?
本来觉得不过是回归原来的生活,可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迟昱铎的存在,乍然抽离时,又怎么可能恢复原样?
庄海琼看着他的表情,迟疑片刻问:“你这病……真的就治不好么?”
游佚都不跟她纠结同性恋是不是病了,只微笑着摇头:“治不好,可能就算我跟女生在一起,我也是阳痿吧。”
庄海琼一噎,又有些不太甘心:“我听允芝说,你初中转过去那学校有个她的男同学,原来也是同性恋,但他爸妈送他去了那个什么,少管所还是什么所的,回来就好了,变得特别听话,也能跟女孩子谈恋爱了。”
允芝是游佚小时候的邻居,高中也同校,算得上发小,现在俩人还有来往,但他从没听说这事儿。
在这个圈子里,因为性向而导致的歧视和逼迫并不罕见,而跟少管所或者戒同所联系上的,大多不是什么温馨感人的好故事,所以这廖廖几语中,游佚也能想象到这个男孩子的惨痛经历了。
但他并没有拆穿母亲的幻想,只让步道:“妈,我不可能去滥交糟践自己,如果真能遇到合适的,我也不会抗拒跟女性交往。您想要的我会尽力去做,但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因为我无法跟您保证,未来我是会给您带个儿媳妇还是带个监护人回家。”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连庄海琼也没有办法了,她心里清楚,从游佚远离家的那一天起,自己和游佚的亲情就已然有了裂缝,她们的关系薄弱得一扯就断,就算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也不是能强迫游佚的存在。
游佚没再答,只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手里的酱料问:“妈,这个要放多少盐?”
庄海琼闻言,连忙过去指导他,刚才的不愉快也自然而然压在了心底,这顿生日宴吃得还算圆满,只是到底不是游佚熟悉的家,所以动作间都多有拘束——大概是在游佚顺着记忆中的位置去找味碟,而柜子却换了个地方,所以他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两秒,只能回头询问时——庄海琼看得很不是滋味。
夜幕刚刚降临,周小宝就已经在打瞌睡了,游佚把自己的杯底喝完,起身也准备离开。
庄海琼把小儿子放回房,急忙忙又走过来,看着游佚穿外套时还欲言又止。
游佚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怎么了吗?”
庄海琼保养得好,脸一向比较有气色,但身形娇小,所以这会儿示弱时就更惹人怜,她抽噎道:“儿子……是妈对不住你,妈没用,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哎!妈您这是干嘛!”母亲的眼泪毫无预兆,游佚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搂住她。
就算是疏远,游佚心中对母亲仍旧是爱的,站玄关安慰了好几分钟才让庄海琼调整好,又在庄海琼的热情下打包了一车的吃食物品才回去,也算收获颇丰。
这个时间迟昱铎已经下班了,游佚也没有在外面多逗留,径直开车回了先去,抬头看见家里的灯亮着,心情立即高兴起来,但很快他又想到凌玲的事,本来不怎么暖的心口又凉了些许。
游佚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点了根烟抽着。
庄海琼只知道他在初中时被泼脏水受了委屈,却不知道,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里,游佚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学长,而那次他没跑成功。
相比之下,庄海琼以为的那些“苦”早已不算什么了,游佚这辈子做过的噩梦除了老游的死,剩下的也就是这垃圾玩意儿。但自从和迟昱铎好上,他已经好些年没梦到过了,现在看倒可能得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心烦意乱时,一管轻巧的烟草总能让他快速镇定下来,游佚在夜风里站了十来分钟,然后才掐灭烟头回车里。等他提着大包小包进门,迟昱铎正在阳台打电话。
落地窗阖紧着,察觉到他回来,迟昱铎第一时间回过了头,本来还阴沉的眼中霎时亮了亮,游佚一愣,过了会儿才笑着打了个招呼。
可能是昨晚把迟昱铎的心思拉到了明面上,现在这人也不藏着掖着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还真像有情有意那么回事儿。
说不开心是假的,游佚的嘴角都没放下去过,他摆摆手让迟昱铎做自己的事,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客厅柜子里,等靠近落地窗时,又隐隐约约听见迟昱铎不停地在应答,语气听起来迟疑而被动。
“嗯……好……我知道……没,好……”
几个字眼被迟昱铎顺从地反复说了好几遍,挂断电话回客厅时,迟昱铎的面色果然有些紧张过后的疲惫。
游佚隔空扔了个洗好的黄桃给他,早已经习惯了:“你爸妈?”
“嗯。”迟昱铎把黄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很脆,也很甜。
刚因为糖分而缓和的脑袋瓜子就听见游佚随口一问:“催婚啊?”
迟昱铎嚼吧的动作停了,尴尬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又望着他,似乎想让他安慰两句。
游佚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要不知道彼此互相喜欢就算了,就现在这关系,想装大度没良心,想表现点占有欲就更不行了。
最后他只走到迟昱铎边上,用沾满桃子汁水的唇瓣与迟昱铎接了个短暂的吻,然后就退开了。
迟昱铎忽然问:“不开心么?”
游佚有些惊讶,“怎么知道的?”
“你抽烟了。”迟昱铎答得认真。
游佚愣了两秒,然后便笑了下,半靠着沙发诱惑他,想开口时又想到凌玲,于是恶劣地问:“昱铎,晚点我们来做吧?明天我得出差,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工作室前阵子策划了个小众景点的旅拍试水,反响很不错,就打算做成一个系列,届时他少不了在外面待上十天半个月的。
果然听到这称呼迟昱铎也懵了一瞬,虽然他几乎没听游佚这么叫过,但细究也究不出什么东西来,毕竟床上的称呼千变万化当不得真,游佚又爱玩,只有他不敢听的,没有游佚不敢说的。
于是他干脆不去想了,舔了舔唇将额头搭在游佚肩上,空出来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扒拉着领口找吻痕了,游佚才连忙笑着推他:“别别,我浑身油烟味儿,洗澡先!”
他边说边往外钻,结果挣扎幅度大了点,差点没把腰扭了,浑身又酸又软。
迟昱铎立即退了开,熟练地给他按摩着,又安抚似的在他耳朵上亲了亲:“没事,先不做了,等你回来吧。”
游佚再怎么想大搞特搞,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但这会儿不厮缠一番他就坐不住,
于是这厮假装难过地叹了口气,当着迟昱铎的面自怨自艾:“好吧~看来我是真老咯~被年轻人嫌咯~”
迟昱铎捏着他的力气一下子就大了,在看见他眼含微笑后语气更像惩罚似的,咬牙道:“游佚……你招惹我的,别后悔。”
游佚挑眉:“来嘛——”
下一秒游佚整个人就被扑到了沙发上,迟昱铎的动作看起来凶,但又处处透着小心,过了半个多小时,衣衫不整的两人才挤在盥洗室里漱口。
迟昱铎动作还算自然,游佚看了一眼他的嘴,再看看他的裆,最后又爱又恨地捂着自己破开的嘴角含糊道:“你小子是不是背着我吃了什么补品?”
迟昱铎盯着镜子里的人影答道:“如果你的东西算补品的话,那我应该算是身强体健。”
游佚:“……哪儿学来的骚话。”
他难得老脸臊红,一把将迟昱铎推出了门。
这么一闹两人的心情看起来都好了点,迟昱铎临出门前还回身按着门板,探出张脸问:“你不是腰酸么,用不用我帮你洗?”
“我腰酸又不是手废了。”游佚笑骂着,还是把他赶了出去。
浴室里水汽蒸腾,游佚快洗完时迟昱铎还贴心地把消肿的药膏送了过来,怕他不方便弄,又守在门口等着。
自己给自己上药这种事,交给迟昱铎又很容易擦枪走火,但毕竟角度太刁钻,所以游佚也不常做,最后出来时脸上都累出了一层汗。
迟昱铎还特地拉开他裤子检查了下屁股,确认没问题后才去房间收拾了自己的衣服。
游佚提了提裤边,感觉稀奇得很。他有时也会纳闷,因为就算是亲密无间的恋人,热恋期过后在性事上一般不会这么频繁。他遇见过许多交往三年以上的同性情侣,一个月做个一两次也够了,而严格来说迟昱铎并不是欲望很强的人,只要踏出家门,就算是狐媚妖精来了也撩不动,所以游佚时常好奇,迟昱铎就真没腻过?
游佚抱着羊绒毯,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看平板的推文,思绪却早已经飘远了。他时不时看向浴室里正在冲洗的人影,越看越不明白,心说自己在床事上没有节制是因为每次都抱着最后一次做的想法,那迟昱铎呢?是在顺着他?还是单纯招架不住喜欢的人撩骚?
一想到自己还是招人喜欢的,游佚的心到底有些雀跃,这时,并列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探身去拿过来,举到面前看了眼屏幕,然后就猝不及防就看见了熟悉的字眼——凌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