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逼问
季青霖走在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人。
他加快脚步,后面簌簌的踩雪声也逐渐加大。
季青霖忍无可忍,转身,跟踪技术拙劣的顾尹默被抓了个正着。
顾尹默双手举到耳边,做投降状,迎着季青霖麻木的表情,脸上挂起抱歉的笑容。
他的解释很诚恳:“我很担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像怕季青霖不相信自己,又说:“下午我在这边开会,助理开车去办事情了,我也只能走回家。”
季青霖忽然很想笑——顾尹默向来不怎么会说谎,这样蹩脚的谎言一听就是临时想的。
可自己也骗了他,季青霖想起顾尹默中午的那通电话。
季青霖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那么多事情,便胡乱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顾尹默追上来,默默和他并肩走,时不时关切的询问一下他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有人陪伴,路变得不那么遥远,季青霖很快看到了自家小区的大门。
他本想在门口告别,于是侧身向顾尹默道谢,表示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可顾尹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静静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嗓音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这个要求对几天前的季青霖来说,是梦寐以求,可他即使身体难受成这个样子,也清晰的知道顾尹默不再是自己的。
——他不可以顺从这样跨越底线的要求。
“对不起,我没有做好接待朋友的准备。”
季青霖说话时,目光略过顾尹默向他身后看去,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他们不远处的路边。
那应该是在等顾尹默的人。
季青霖双手插进衣兜,淡淡说了句,“快回去吧。”
说完,他孤身走进雪夜。
傍晚,季青霖不出意外地发了高烧。
他察觉不妙,烧了热水,又去客厅翻药。
正在他跪在地上翻着的时候,门铃声响起。
季青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有点疑惑谁会这个时间来自己这里。
“谁?”季青霖隔着门问。
戴星若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拉着长音,“我——季哥快让我进去我好累……”
季青霖随便翻了个口罩戴好才开了门。
戴星若看他这个样子,一扫身上的疲惫,睁大眼睛,“季哥你不舒服?”
季青霖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嘶哑,“有点发烧,不然你……”
“我不介意!”戴星若抬高声音反驳,话出口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解释,“你生病了嘛,作为朋友怎么能抛下你不管。”
说着,她自觉换下拖鞋,把手里的麻辣烫放在餐桌上,又拿出手机,边看手机边说:“季哥你应该还没吃饭,我先给你点点儿东西吃,等下再吃药。”
季青霖无奈地笑笑,想说不用了,可戴星若不由他拒绝,直接点了小区门口粥铺的粥和小菜。
“ok,很快送到。”戴星若收起手机,两手一拍,绕到季青霖身后。
她把季青霖推进卧室,又找了床厚被子把人严严实实包裹好。
季青霖只露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戴星若在卧室里忙碌。
戴星若端来热水和退烧药,目光和季青霖不经意相触,脸忽然一红,“季,季哥你别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季青霖嗯了一声,接过药和水杯,“谢谢。”
“谢什么……”戴星若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抿唇,有些艰难的开口,“季哥,你和我哥……你们是不是认识?”
季青霖捧着马克杯的手一抖,水险些洒在床上。
看到他的反应,戴星若明白了什么,有些黯然的点点头。
季青霖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感,他反思自己对戴星若的付出是否太过心安理得,可是现在除了帮戴星若继续伪装两人的关系,他无法做任何事情弥补。
再三思索,季青霖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明白。
“星若,很抱歉向你隐瞒了这件事。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也没想到能和他再次相遇。”
季青霖望着和顾尹默神似的侧脸,有些出神。
“他就是你挂念了很多年的人对不对?”戴星若直接问道。
季青霖愣了下,默认了她的猜测。
戴星若没有表现得很难过,反而表情平静,“你还是喜欢他的。”
喜欢顾尹默吗?
季青霖在失眠的夜里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接受不了忽然被人抛弃,心中有怨气,所以才念念不忘。
可后来辛禾告诉他,恨一个人不会维持这么多年,但爱可以,因为你当时当刻所遇到的事情,都会与彼时彼刻作比较。
过去深爱另一半的人,才会思念成疾。
过去相爱的证据,会变得无比讽刺和可笑。
季青霖身上沾着顾尹默离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影子,有时午夜梦回,他能看到顾尹默的幻影,他握紧幻影的手臂,钻到幻影的怀里,才能安然入睡。
有段时间季青霖甚至以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他把顾尹默离开的理由归结为是自己不好,才让顾尹默有了不要自己的念头。
他卑微到在梦里抱着顾尹默穿过的衣服哭泣。
但那些都是过去了,季青霖依然确信自己是喜欢顾尹默,就算顾尹默离开这么多年,他还是妄想顾尹默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现在有爱人了,两个人很幸福。”季青霖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我不喜欢他了。”
“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戴星若的问题很锋锐,直直刺穿了季青霖的心脏。
季青霖选择答非所问:“我们现在是朋友关系。”
随后他又欲盖弥彰的解释:“朋友关系……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戴星若怒其不争,急的红了眼眶,“那你就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看着他和裴阳幸福的过一辈子!”
那种场面季青霖已经想过无数次,他亲眼看到过顾尹默和裴阳在一起时笑起来的模样,除了第一次看到两人十指相扣会心里难过外,之后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与其说接受,不如说是麻木。
季青霖伸手揉了揉戴星若的头发,“星若,别为我的事情生气,不值得。”
“我和他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脾气性格早就不同往日,接触的人和事也完全不一样,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知道他过得好,我也就知足了。”
既然已经错过,那不如就这样结束吧。季青霖自嘲的想,不是还有句歌词叫做“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吗,自己的不争不抢,算不算成全了一段佳话。
戴星若忍不住扑进季青霖的怀里嚎啕大哭,父亲病情反复的压力和母亲强势逼婚的压抑,终于在季青霖这里找到了宣泄的机会。
季青霖一边为她擦着泪,一边缓声安慰,两人谁都没有注意有一个身影蹑手蹑脚的打开门,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他们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