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黄鹤里小区从建成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斑驳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霉斑,四周的店铺多是早餐店苍蝇馆子和脏兮兮的洗车修车店,随意停放的车辆、卖菜的摊位拥挤成一团,让人实在无法将这里和繁华的赫城联系起来。
姜缘出门的时候,正遇到准备敲门却不知道往哪儿落手的刘阿姨。
刘阿姨在居委会工作了二十几年,整个小区的住户家里是什么情况都了如指掌。姜缘完全是刘阿姨看着长大的。
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的大男孩,刘阿姨的眼神有心疼也有为难。
“小缘啊,刘阿姨有点事来找你,不耽误你时间吧?”
姜缘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削薄的嘴唇抿了抿,侧身将刘阿姨让了进来。
刘阿姨反手关上了门,却没进屋,只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客厅,整洁的环境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说句不好听的,姜成那个酒鬼去世之后,姜缘灰暗的人生原本该敞亮起来,却不知道哪里突然又出了问题。
她抬起头看了看姜缘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轻声询问:“小缘,最近家里还好吧?”
姜缘靠墙站着,在刘阿姨的印象里,他似乎总是低着头垂着眼,后背微微弓着,平静的脸、绷成直线的唇角,没有半点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九月的傍晚仍旧带着酷暑的热气,家里没有空调,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刘阿姨就出了一身的汗,对面的少年却皮肤干爽没有半点汗珠,皮肤甚至透着淡淡冰冷的青白色。
姜缘有些焦躁地隔着布料摸了摸兜里干瘪的烟盒,倒没有在刘阿姨面前掏出烟来。
“我知道您的意思,”手指描画着烟盒的棱角,他淡淡地说,“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给您和邻居添麻烦的。”
少年太过于明白事理,反倒让刘阿姨有些局促起来:“小缘啊,刘阿姨也知道你家里困难……有什么事可以来找阿姨,社区是个大家庭,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真有什么,大家伙一起帮你想办法,啊?”
刘阿姨是个热心肠。
小时候被醉酒的姜成抡着皮带满小区追着打的时候,刘阿姨收留了他太多次了。
姜缘紧绷的嘴角弯起一个浅到不能再浅的弧度,虽然从没想过也绝不会去麻烦任何人,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送走了刘阿姨,姜缘关门落锁。走廊上还弥漫着刺鼻的油漆味,一瞬间刺激得他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门板,原本墨绿色的防盗门被泼了一层鲜红的油漆,他只好刷了一层新漆,擦洗被弄脏的楼道,昨晚一整晚都在善后,算起来已经三十六七个小时没有在床上躺一下了。
尽管如此,他却仍旧不能停下来,他还有夜班要上,再坚持十个小时,到了明天早上,他就可以睡一小会儿了……
脚步沉重却沉稳,没有任何仰仗和依靠的少年,只能靠自己,所以他不能倒下,再苦再累也要努力地熬着。
打工的网吧离家不算远,骑车大约一刻钟,也是在一条老旧的街道上,来这里上网的大多都是些无业游民街头混混,甚至有人直接将网吧当成了住的地方,开个机位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动窝。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时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尤其是到了晚上最热闹的时候,有些人打游戏打输了喝两口酒跟隔壁桌的随时都能吵起来。
姜缘在网吧做前台,除了收钱帮忙调试电脑,还要处理店里琐碎的争吵斗殴,有时候遇到故意闹事碰瓷的,罩场子轻轻松松一挑五。
跟上白班的同事换班后,姜缘在收银台后坐了下来。偶尔有年轻的女生结伴来上网,一边偷眼看着姜缘,一边捂着嘴小声调笑着什么。
姜缘一贯垂着眼看着电脑屏幕敲打键盘鼠标,只偶尔听到争吵,或客人有什么需求,才抬眼起身走过去。
“你好。”
随着清冷磁性的声线,一道阴影罩下来,姜缘熟练地切出系统界面:“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可以吗?”
姜缘掀起眼睑,在对上面前客人的脸时眼神闪烁了一瞬,他垂下眼,从右手边最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张身份证。
言琢扫码付了钱,姜缘递过来单子,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一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盯着言琢的脸看了一会儿,在对方脸上隐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突然说:“真巧。”
姜缘眉心微微蹙了蹙,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言琢的脸上又露出淡淡无奈的笑容,终于转身找机位去了。
姜缘抬眼看过去,视线跟着他修长笔直的背影,但也只停留了短暂的一两秒就重新垂下眼去。
两分钟后,言琢去而复返。
“抱歉,”他说,“机子打不开。”
姜缘手里的鼠标点击了两下,起身绕过收银台走向言琢。
他个子足足一米八,在高中生里已经算高的了,可走到言琢面前才发现,对方甚至比他还要高出差不多半个头来。
姜缘下意识地微微抬眼瞄向对方的头顶,不经意间扫过言琢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个人习惯,几次对视姜缘发现,言琢看人时总是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分明直白而干净,却莫名生出丝丝缕缕有些暧昧的感觉。
姜缘不禁想起抽烟时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评价。
高冷吗?
并不是。
被一个高挑帅气的顶级alpha这样看着,没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是对自己散发魅力毫无自觉还是故意为之?
不管是什么,跟姜缘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个alpha。更是个心如止水的alpha。
姜缘跟着言琢走到机位前,两侧已经坐满了人,左侧的花臂大哥正打团战打得如火如荼。机位挨得很近,座椅之间的空隙并不大,姜缘在椅子上坐下时不经意碰了下对方的手肘,大哥一嗓子国骂飙出来的同时唰地扭头瞪了过来。
“我C——”
脏字只发出了个声母,就消失在肥厚的嘴唇间,大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全身的神经和细胞都被之前按在地板上摩擦的恐惧支配,已经康复的肋骨也隐隐作痛起来。
姜缘淡淡暼了他一眼,余光里言琢的胳膊朝前探了探,似乎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姜缘没有在意,按下了开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