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输入账号密码。

看着面前顺利打开的电脑界面，姜缘：“……”

“我没找到开机键。”身后的言琢说。

姜缘：“……”连开机键在哪都不知道你来什么网吧？

“有问题还能问你吗？”

姜缘冷着脸略一点头，站起身走回了收银台。

如果他知道这一点头会给他招惹多少麻烦，姜缘一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家里是没电脑还是交不起网费？

何况别人来网吧不是玩游戏就是看直播，你TM给我在这里搜名家讲坛看新闻头条？还顺便玩了会儿扫雷？

“选哪个？”

鼠标在两个小方块上来回滑动了一下，言琢用信赖的眼神仰头看着姜缘。

跟能推理的其他方块不同，这两个小方块哪个埋着雷完全靠运气，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我拿不准，你帮我选？”

姜缘想把他递过来的鼠标塞进他嘴里。

“左边。”他说。

言琢从善如流地点下了左边的小方块，消除成功。

“你运气很好。”言琢说。

对一个厄运缠身的人说“运气很好”，如果不是知道对方不了解自己，姜缘一定会认为言琢是在嘲讽。

没有作声，姜缘转过身去，大概是转得太猛，以至于眼前有一瞬间花白一片，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在眩晕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用力眨了眨酸胀的眼，抬脚离开。

言琢一手搭着椅背，保持着半抬起身的动作，直到看着姜缘走回收银台后坐下，才慢慢坐了回去。

今晚的网吧很平静，言琢消停下来之后，后半夜没什么新客人，姜缘清净了不少，解决了两个代打单子，收了尾款，微信里的余额多了五百块。

但这笔钱并没能在他的账户里停留多久，很快被他转给了一个微信名叫“皓哥”的人。对话框里前一天晚上刚转了七千多，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的积蓄。预支了网吧的工费，跟这五百块正好凑了三千，是这个月最后一笔欠款，却远远还不够。

每个月一万，不算利息要还十年。那边不可能等他这么久，用皓哥的说法，也只是他们大发善心考虑到他还要念书。

“高中有什么好读的？”昨天皓哥拿了钱，手里捏着手机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脸，“听你爸说你成绩烂的可以，要我说浪费学费还不如早点去打工，把钱还完了咱们各自轻松。”

有一瞬间，姜缘也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以前坚持读书，是为了有一天能逃离姜成。

然而姜成现在已经死了，背负的债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这些人也不会放过他，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读下去呢？

但他不甘心。

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那个人，他也想体面一点，不至于让她看到他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狼狈。

尽管除了每年生日时收到的一份地址不明的生日礼物，十年间杳无音讯，茫茫人海能够再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姜缘仍旧守着那么一线的希望。

凌晨言琢叫了两份宵夜，拎过来一份递给姜缘，被姜缘拒绝了。包装的盒子上印着的LOGO姜缘没吃过却见过，知道是他吃了还不起的东西。何况他跟言琢根本还没到请对方吃东西的情分。

早上六点，换班的同事准时到了。姜缘在桌子上趴了一小会儿，被叫起来的时候眼白通红眼皮肿胀，反而比没睡之前还惨。

同事和网吧的常客对他这种状态已经习以为常，只有不时盯着这边的言琢慢慢蹙起了眉。

姜缘把放在一边的钥匙和手机揣进兜里。

过了一晚上胃里已经空了，下楼拐角就有早点摊，他手机里的余额还了欠款之后只剩下七块钱，但吃个早点还是够的。

姜缘不会在吃饭上亏待自己，他没办法奢侈，但起码要吃饱，挨饿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他病不起，打工也得补充体力。

这种老街上的早点不贵，七块钱可以买两个肉包六个馒头一杯豆浆，再加上一点婆婆自己做的免费小菜，有肉有菜，午饭也能顺便解决。

言琢不声不响地跟在姜缘后面，看着他拐到早点摊前，从挂在贩卖车上的一沓塑料袋里拽下一个袋子，熟练地从热腾腾的蒸笼里兜了一兜包子馒头。他嘴里叼着个包子拎着一大兜早点摸出手机扫码，手机随意地丢进衣兜里，一个肉包子三口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即使狼吞虎咽，他吃饭的样子却不难看，甚至有些可爱。薄薄的嘴唇抿着，两腮鼓起圆润的弧度，有些像囤粮的仓鼠。

姜缘走到自行车旁挨着墙根蹲了下来，草草吃完了一个包子两个馒头，一块钱的豆浆量不多，只吸了两三口就听到喝到底的“滋滋”声。他将剩下的早点和垃圾一起挂在自行车把手上，狭长的凤眼朝伫立在网吧楼下的少年看了过去。

言琢的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右脚抬起，似乎打算走过来说点什么，姜缘却已经收回视线，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姜缘不傻。

这种小巷子里破旧网吧的“偶遇”，不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的接近，姜缘不想知道，也没有时间去猜测对方的想法。

善意也好，恶意也好，总有更加直接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或者置之不理，或者用拳头说话。

周末两天时间安排满满当当，除了网吧的夜班，下午还有在快餐店的打工，虽然比起付出工资相对不算高，但可以根据时间按小时算工资，他一般从下午两点做到晚上七点，每个月能多赚一千多。

几乎算是连轴转的一个周末，周一早上升国旗前，拿着不足千字的检讨书站在陈东许面前的时候，对方不光忍耐着没发作，还问了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缘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比他更快的是身后传来的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

姜缘微微侧身，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身干净整齐的校服，拉链端端正正地拉到锁骨处，高挑的少年站得也端正，完全可以拍下来用作学校宣传册的封面。

陈东许脸色刹那间多云转晴：“是这样啊。这次就不跟你追究了，行了，回你们班队里去吧。”

姜缘低头和言琢擦肩而过，还没走远，仍能听到陈东许的说话声，温和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哪里不对的程度。

“言同学，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在学校还习惯吧？”

“还好。”

“听王老师说你暂时被安排跟姜缘同桌？”

“嗯。”

“他没打扰到你学习吧？王老师也是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调，这样，我跟王老师说——”

“陈主任。”

不知道是不是隔得太远产生了错觉，传进姜缘耳朵里的言琢的声音，在那一刻似乎有些过分的冷漠。

在彻底听不到那边的对话声之前，姜缘听到言琢最后说了一句：“不用麻烦，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