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站在通往没雪阁的长阶下时,白束纯一向从容不迫的面孔下竟有些忐忑,他静默地站在原地,抬头看长阶上掩映在遥远云间树里,只露出模糊轮廓的楼阁。
到了这里,他反而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朝上走着,先前心里思量着的都化作一片空白,他只是回忆着关于师弟的一切。
直到眼前落下了一个人的影子。
“师兄”有声音在耳边这样叫着。
白束纯抬起头,几步远的台阶上,现实和旧日的记忆重叠起来,化成眼前熟悉的身影。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于是那人又叫了一声:“师兄,许久不见”他的嘴角勾起笑来,眼睛也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凤儿。”白束纯突然惊醒似的,几步跨过去抱住眼前人。
闻风好像有些吃惊,肩背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的话里带着笑,说:“师兄,怎么还这样叫我?”
白束纯感受着怀里耳边鲜活的感觉,一时间没有说话,算上梦里的经历,他仿佛已经将近百年再未见过闻风。
从昨夜开始,直至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眼前人的存在,他好像才终于从那幻梦中回到人间,因而万分留念。
梦里他和昨天一样,在闭关结束后收到了师尊的传音,看到那封闻风送回来的信。
虽然开始不怎么赞同,但后来在去没雪阁商量事宜时,认识了师弟的伴侣詹蔺川。
那确实是个长相漂亮,不怪他这样说詹蔺川,他确实是一个称得上长相漂亮的男人。闻风其实也是。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单只是看一眼长相,竟然还有些说不出来的神似。但只要见过他们的人,就会知道其中迥异。
詹蔺川有一双很标准的杏眼,是内敛含蓄的,虽然已经是白束纯的师叔辈,但修仙人岁月漫长,他看起来依旧清澈无辜令人生出保护欲,说话做事总是温柔。
闻风则是一双丹凤眼,因为朋友众多,爱笑爱玩,那双狭长而大的眼里总是含着些许笑意,让人看了也忍不住开心喜悦。
绝不会因为长相艳丽到漂亮的地步而让人觉得他需要保护,相反,他永远是保护别人的那一方。
白束纯以前觉得师弟这样的性格很好,足够强大,不会被欺负,也有很多朋友陪伴。
但他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好,他后悔了,他的师弟从年少时便被贯上天才之名,人们觉得他天赋绝伦,总会成为下一代剑圣。
没有人觉得他需要被保护,闻风自己也这样认为,最后却又受困于这些声名,让妖族和魔修忌惮,以至于结局凄惨。
不知名的梦醒了,闻风冰冷灰败的脸却在记忆里刻画入骨,白束纯忘不了当时的万念成灰和痴狂悔恨。
他松开手,用一贯温柔的语气直视闻风的眼睛说:“怎么,不想师兄这样叫吗?果然是长大了,要合籍都不告诉师兄一声了。”
“哎哎,师兄我错了”闻风连连告饶。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一路沿着台阶向上走去,谁也没提可以用法术。
还没到没雪阁正门,白束纯远远便看见一道白衣身影立在门前,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们这边望来。
白束纯一眼就认出那是詹蔺川,梦里,他来没雪阁一段时间后,见詹蔺川为人处世大方,对师弟很好,便也放下心来,专心和没雪阁商量合籍大典的事宜。
谁能料到最后闻风落得那般境地,也有詹蔺川一分原因。
白束纯知道这不能归咎于詹蔺川,谁也不知道苏明澄竟还活着。
何况,苏明澄说不定还是詹蔺川的仇人之一,可难免有些后怕无力的情绪,在此刻慢悠悠地冒出头。
“白道友。”一眨眼的功夫詹蔺川就站在了两阶台阶前,朝他点头致意,又笑着看向旁边的闻风。
“詹师叔。”白束纯行了礼,看闻风似乎要迎着詹蔺川向前走去,不由自主地拽住了闻风垂落在腕间的一截衣袖。
拉住那截衣袖后,理智突然又回了笼,白束纯悄无声息地松开手。
闻风却没有再向前走了,他浑不在意地笑笑,说道“我先带师兄进去”,便径直拉起白束纯的手腕继续向前走去,顺便又朝后冲詹蔺川挥挥手。
詹蔺川没有再说什么,只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闻风带白束纯走到没雪阁阁主灵缪真人的殿前,停下来看向白束纯,“师兄,好不容易见面,这次陪我下山一趟吧。”
见白束纯没有说话,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闻风立马拉住他的手腕,“师兄~师兄~我们好久没见了,我看见你给我传的讯才赶到没雪阁的,下山后我去了好多地方,你肯定没去过,我带你去玩。”
白束纯便露出一个笑来“小孩子心性”。
他一边说着,抬起手来摸了摸师弟的头发,还和以前一样顺滑柔软,于是忍不住又摸了摸。
闻风也不躲,知道他答应了,还把头往前凑了凑,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像只被摸顺毛后不停摇尾巴的小狗。
想着心里突然冒出的形容,白束纯勾起唇角,还好闻风听不见他的心声,不然又要和他闹脾气。
于是白束纯带着好心情独自进了云苍殿,拜见过灵缪真人,将来意说完,便径直请辞出了门来,闻风就站在殿外等他。
白束纯隐约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熟悉,仔细想想,在他最初接管太初门的事务忙碌起来时,师弟也曾每日在他们居住的院子等着他。
白束纯每次回去,都能看见闻风或坐或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回来便冲他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来。
有一次白束纯处理事务彻夜不停,忘了给闻风传讯,早上再匆忙赶回去,看见院子里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盏亮着的灯笼。
近处的房门突然一声响动,白束纯抬起头,看见闻风消失在门后的一截袍袖,有些啼笑皆非。
他几乎能想象到师弟在院子里等了他一晚上,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再气冲冲地进门,用这种方式和他置气,那一次任白束纯千般哄,闻风也坚持了好几天不和他说话。
但说起来,师弟也是从那个时候逐渐开始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