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不承认自己的话是调戏。

——实话实说的事，怎么算得上调戏呢？

他于是愉快的忽略了09的话，继续享受晚膳。

萧璟竹没有久留，宫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他也没办法久留。

林聿像上次那样将他送到林府门口，临近分别，萧璟竹的语气有些飘忽。

“宜修，此次一别，再见又不知何时，你……”

他的声音很是犹豫，眼神倒是一下下往林聿身上瞟，林聿叹息一声，主动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情绪激荡，炳琛莫嫌在下孟浪。”

“怎会。”

萧璟竹的嗓音有些发哑，这个拥抱没有很长，他还没来得及抬手，林聿就已松开，萧璟竹压下遗憾，再次与林聿道别，这次是真的离开。

“家主。”

“以后若是这位公子来敲门，直接让他进来。”

“是。”

管家只当这位是家主挚友，林聿也没有多加解释，断袖之癖放在古代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接受的，再者他与萧璟竹如今确还只是朋友关系，很多话多说无益。

京城维持着表面上的安宁。

黎氺和辽甄加入混战的时机太过出其不意，边关将士没有防备，第一场战役可以说是损伤惨重，好在朝廷及时想出对策，飞鸽传书稳定军心，物资也很快送至边塞，这才没有让战局形成一边倒的架势。

然而即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八百万白银在平时看上去是个大数目，但放到征战上——尤其是这种无法在几个月内结束的战役上，却还是远远不够，萧璟竹做不出屡次让林聿和上官家出钱的事。幸而过去一年的时间加上八百万多拖住的九个月让他顺利完成了抄家这件事，其他几大世家也反应过来事态严重，多多少少捐出了一些钱财，两笔银两接连到手，再加上今年的税收，国库终于稍稍充盈了些。

萧璟竹心头的担子微微变轻之际，林聿和上官倾辞的见面变得频繁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林聿面前暴露身份的缘故，上官倾辞态度上明显对林聿更多了几分亲近，邀请林聿时也不多加避讳，多是男装，偶尔也有女装——却是带了面纱。

“毕竟我的男装与女装还是有些相像的，若是被旁人认出来，那就麻烦了。”

上官倾辞对此振振有词，林聿也不去管她，一副全然放任的态度。

他们依旧是约在茶楼。

虽然林聿的三年孝期早已过去，但上官倾辞毕竟是女子，天宸民风再怎么开放，他也不可能邀请上官倾辞入府一叙。

上官倾辞就更不用说了，她多行男装，关辞不可能邀林聿进上官府，上官大小姐少在人前露面，至今众人都还不知道这几个月来频频与林聿在茶楼对饮的女子是谁，上官倾辞怎会傻到自爆身份？

“四国交战，又是一年过去了。”

“会结束的。”

相比于上官倾辞的忧愁，林聿显得冷静许多，被他影响，上官倾辞也镇定下来。

“是啊，会结束的。林大哥，前些日子我见到青戈了，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也变了好多，你知道吗，他也告诉我'会结束的'。”

上官倾辞已经不叫林聿为'林兄'了，她不知哪儿学来的'林大哥'的称呼，亲近却不过分亲昵，林聿随她，她就可劲顺杆爬。

“嗯。”

林聿抬手给她沏了杯茶。

“两年了，还在等他？他至今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

“也不是在等他，只是有些执念罢了。林大哥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上官倾辞不承认，她偶尔也有些别扭，林聿听听就是，哪里会当真。

“挺明显的。”

至少在林聿看来，挺明显的，那次上官倾辞焦急的询问他是否见过萧连云时，他就看出来了。

十几岁的姑娘眼里其实不怎么能藏得住感情，稍微一点事刺激一下，就在熟悉的人面前表露无遗。

“是林大哥太敏锐了。”

上官倾辞周围的人都没看出来她有哪里不对，也就林聿'火眼金睛'。

“或许吧。”

林聿不去反驳这话，茶壶里的茶水已经见了底，他将杯中剩下的茶一口饮尽，侧头看向窗外。

“大概再过一段日子，你就能经常见到青戈兄了。”

他说着，没去理会上官倾辞惊喜的表情和'林大哥怎么知道'的疑问，起身走出茶楼。

怎么知道呢？

也许是看到远处奔马奔腾的士兵了？

林聿并不着急回府，他慢悠悠穿过热闹的街头，又绕过一条巷子，最后在一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前停下。

俯身敲了敲门，很快有应答之声，一名老妪拉开门，林聿低声和她交谈几句，转身离开。

【宿主，不过是你问几句附近的情况，你怎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又不是在做什么任务。

【作秀。】

林聿一脚踏入珍宝阁，脑中漫不经心的回答。

至于作的什么秀，作给谁看，林聿没有多说的意思。

“公子要看点什么？”

“我自己看看。”

珍宝阁多为女子青睐，林聿走到门口时就受到诸多注视，他不受影响，自顾走到一只木柜前，上面多陈列发冠，款式简单大方又不失贵气，正适合林聿这般年龄。

众人本以为他是给心仪女子挑选饰品，见他只停留在放着发冠的木柜前，顿时纷纷收回了目光，林聿却是细细看了许久，最后挑了只嵌有和田玉的银制发冠，让店里伙计仔细装好。

“好嘞，公子收好，慢走啊。”

伙计看着那发冠的款式，心里觉得不太适合眼前的公子，但到手的生意不能丢，他便也没说什么，认真将发冠装好，把木盒递给林聿。

“多谢。”

木盒被收进衣袖，林聿这次是真的回了林府。

“家主，今日东街的冰人来了一趟，见您不在，就又回去了，您看看，是不是找个时间叫她一面？”

“冰人？”

林聿闻言脚步不停，管家也习惯了他这样子，跟在他身旁走着，语气既是欣慰也是劝说。

“是啊，家主今年二十有三了，本早该有婚配，只是老家主生前一直没给定下，后老家主离世，家主守孝三年，又逢战乱，这事儿也就这么拖着，好不容易有冰人上门，老奴心里也是高兴啊。”

老人是盼着林聿成家立业，娶个美娇娘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

林聿没那个想法。

且不说谈不谈，他就是真谈了，那也是男子，和老人心中的姑娘差个十万八千里，也绝对生不出什么大胖小子来，林聿没打算瞒着这件事。

“见面就不必了，我没有娶妻的想法。”

八字还没一撇，真说什么龙阳之好也没必要，一句话到这，冲击力就足够了。

“不、不娶？家主怎会有此想法？男子娶妻生子本是常事，您这、这……”

“管家不必多说。”

林聿素来是温和的，但温和与强势并不矛盾，他决定的事少有改变的可能，至少到现在为止管家就没见他因为什么人妥协过，听到林聿这么说，他也只能深深叹息一句，可到底心有不甘。

“家主若是不愿意由冰人照看姻缘，也可自行决定，近来家主与那位姑娘不是常聚茶楼？那姑娘可有……”

“管家。”

林聿的声音不轻不重，管家却彻底安静下来——他从中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此事不必再提。”

丢下这句话，林聿进了正厅。

晚膳有些沉默，虽然平日里也只有林聿一人食不言，可今日还是有些不同，伺候的人具体说不上来，心中难得警铃高挂，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

好在林聿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下人们都是松了口气。

“家主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不知道啊，看着和往日无甚不同，但我就是不敢讲话。”

“何止，我将盘子端上时，家主看我一眼，我都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家主想来脾气温和，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是啊……”

林聿其实算不上生气，他能理解这年代对子嗣的看重，他这样的，说一声离经叛道也不为过，若父母还在，棍棒怕是都要打在背上了。

因此开口时，他就猜到了管家的反应。

但样子还是要做的，表现得强硬些才能一劳永逸。

那日之后，管家没再说过什么婚姻嫁娶的话，林聿乐得清闲。

他后来又陆续往宫里捐了几次银两，每次都去的及时，若非知道林聿只是个普通商人，萧璟竹都要怀疑他是否算好时机了。

边关的形式一天天好起来，最先出手的圣炎已是强弓末弩，只剩下皇城还在苦苦支撑。黎氺和辽甄当初加入战局时想的轻松，而今发现不对，想要退出却是困难，在天宸的步步逼近中求和两次，皆被萧璟竹以强势拒绝，隐隐有联盟之意。

朝堂前两个月招降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文官多主和，被萧璟竹一力压下，加上武将完全站在吞并一方，传回来的战报也都是好消息，最后勉强达成共识。

林聿那天和上官倾辞说她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经常见到萧连云不是假话，战报归来、朝廷基调一致后萧连云就基本空出了时间，小丫头见色忘友，林聿之前隔三差五就收到拜帖，这一个多月却是半点动静也无，想也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那一边，萧璟竹终于翻开了暗七呈上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