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古国沧纳有三绝。
一为国师云幕,怜悯苍生,心系天下。为拯救百姓身染瘟疫,不过而立便撒手人寰。
二为皇道无极观,驱疫辟邪,乞求福祉。后因沧纳国破,跟着一同颠殒了。
三为祭祀舞者,三皇子苏殷,因其长相神似先皇后而受万民爱戴。
有人说三皇子死在了国破那晚,自刎于大明殿上。
有人说三皇子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还有人说三皇子不幸被掳,成了敌国太子的榻上禁脔……
而此刻的苏殷,正端坐在毓秀阁内,面前是一壶半冷的君山银针。
自他被无欢谷谷主君莫捡回谷后,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传言无欢谷谷主君莫,青面獠牙,面目丑陋,练的是断绝七情六欲的敛光心法,视万物为蜉蝣蝼蚁。民间妇人多会讲以君莫为主角的惊悚怪谈,夜间可止小儿啼哭。
可想而知,当这么一位棺材板似的谷主救了位貌美少年回谷后,无欢谷众弟子有多么激情澎湃,小道消息漫天飞舞,传出了十几来个版本。
“听说了没,谷主是抱着那少年回来的!”
“不能够吧,谷主不是有婚约在身?”
“柳盈盈那婚约你们还能当真?可笑!不都说那位已经住进了谷主的寝宫?”
“什么?两人已经睡了?!”
“放屁!谷主早已断绝七情六欲,捡个男宠做什么?”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君莫一道指令把苏殷关进了金凌门的废院之中,继而头也不回地去了长雪峰闭关。这一举动,效果堪比皇帝将宠妃打入了冷宫。
彼时苏殷尚在昏迷,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口中失宠的男宠,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渐渐淡忘了他,奇怪的传言才得以平息。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君莫虽然去了长雪峰,却遣了自己的贴身护法来照料苏殷。
苏殷斜眼看着对坐穿着鹅黄裙裳的少女,重重一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言婼风抿了口茶,指着敞开着的大门道,“公子随时都可以走。”
“你!”
苏殷额角青筋直跳,要是能出去他还会坐在这荒度时日?可不知撞了什么邪,只要踏出这毓秀阁一步,他便是竖着出去横着进来的。
反反复复被敲晕了三次后,他再迟钝也猜出是有人暗中搞鬼,将他禁困于此。
眼前这姑娘名叫言婼风,负责每天给他送饭,有时也会在院里盯着他,生怕他长出翅膀飞了似的。
“你出去作甚?除了这里,还有谁敢收留你?”
苏殷一噎,言婼风说的没错,身为潜逃的皇子,别说给他逼毒疗伤,无欢谷外的人见了他怕是比见了鬼都要跑得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瞥了眼桌上的粥碗和被木板细心固定的手臂,败下阵来。
他不想再争辩,兀自回房,又竖起耳朵听着前院的动静。等言婼风收拾完东西离开后,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又回到了院子里坐着。
不多时,一人翻墙而入,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跟前。
来者二十来岁,穿得五彩斑斓,衣袂翻飞间好若一只翩跹彩蝶。他的长相算不得多出彩,秒在生了一双含情凤目,里头似是盛着春花秋露,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灵动至极。
要不是这人前几日误闯进自己的院子,他都快要憋出病来!
“苏苏!谷主不日就要回谷,到时我带你去看看?”
苏殷迟疑道:“你能带我出去?”
见他后怕地望向院门口,韩非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能,保证你的脑袋完好无损。”
“看来韩兄在谷里的地位不低。”
韩非烟狡黠地眨了下眼,“来日你便知道了。”
两人约好在君莫回谷之日相见,可就在约定的前一晚,发生了一件怪事。
有人半夜三更闯进了他的卧房,不由分说就扯他的亵裤,情急之下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结果被反手一掌抽了回来。
翌日早上,他是顶着巴掌印见的韩非烟。
“苏苏,你昨晚摸言婼风屁股了?这下手可真狠呐……”
苏殷踹了一脚石子,恼怒道:“别说了,碰到个变态!”
“变态?!!”韩非烟的声调提高了八度,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瞧,“男的女的?他对你做什么了?!”
“手拿开手拿开,”苏殷后撤几步,嘴角抽搐着指了下自己的腿,“他说我余毒未清,要给我逼毒。你们谷里的人行事作风还真是大胆,逼个毒上手就扒人裤子?”
韩非烟揉了揉额角,“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谁?”
“没事没事,我们先去忘川,等会赶不上谷主回谷了~”
韩非烟打着哈哈,揽过苏殷的肩膀就走。
*
无欢谷乃是天下第一谷,内分两宫,一为素花,一为裴影,而毓秀阁就在素花宫中。
谷内有盈盈一水,好似泼了水银,涓涓流淌,淙淙倾泻,此水名曰忘川。
这一川飞花逐浪的河流怀抱着四季如春的素花宫,宫内无处不是红情绿意,燕草碧丝。
苏殷被韩非烟揽着,从琼楼玉宇之上飞掠而过。
满山满野的红梅开得如火如荼,飞雪夹着花瓣漫天飞舞,飒飒冷风中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悠扬的笛声自云雾缭绕的雪山之巅流淌而来,悠远而空灵。少女婉转动人的歌声如林籁泉韵,洋洋盈耳。不过片刻时间,整片素花宫青山绿水,粉白相间的宜人美景尽收眼底。
双脚落地之后,他还深深沉醉于这秀水明山,一川风月之中。
素花宫,果真是名符其实的世外桃源。
“傻小子,回神!”韩非烟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素花宫风景秀丽,可我们裴影宫也不差,下次带你去转转,你看那!”
顺着韩非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横了一道百丈长河,水色清浅,波光如娟。
长河入口之上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石桥,桥面青苔斑驳,花草丛生。一条条指节粗细的藤蔓悬垂而下,随风摇荡,搅碎了一川波光。
苏殷目力极好,稍稍凝神,就见桥底有一株两树合抱的银杏,树下的巨石上用朱砂镌刻着两个遒劲大字:忘川。
“这便是忘川河了?真是波澜壮阔。”
韩非烟啧了几声,“无欢谷的入口处是忘川河水流量最大的地方,裴影宫和素花宫都有它的支流,就跟小溪没什么两样了。”说着他翘首眺望,又歪了下脑袋似在倾听,“你有没有听见女子吟唱之声?”
“自然。”
“我们来早了,先到河对岸去。”
韩非烟把苏殷往胳膊底下一夹,提气就朝对岸跃去。水面上绽开朵朵水花,等二人到达岸边,那里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好些人。
“放我下来!”
苏殷脸颊微红,堂堂三皇子何时被人夹在胳肢窝底下过,真是丢人现眼!
两人大摇大摆地踏着凌波微波过来已经足够惹眼,苏殷一叫唤,岸上那几个青年男子就齐刷刷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韩狗,你带他来做什么。”
出声的是个高挑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袭黑衣,周身气质高冷孤绝。他的半张脸被银色面具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双眼阴鸷狠戾,残虐之气扑面而来,却又叫人移不开眼。
韩非烟把苏殷往前一推,“苏苏,这是段逸风。”
看到那银色面具边缘延伸出的少许烫伤疤痕,苏殷瑟缩了一下身子,感觉左侧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这青年他认识,就是扒了他裤子还扇了他巴掌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