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人声喧嚣,可屋内却静的出奇。
江雎贺身着朱色婚服端坐在大红色的床榻上,他透过大红的头帕,隐约可见身前站着一个人影。
可还没等江雎贺反应,他就感受到一阵香味袭来,他眉头微微一皱,因为这味道无比熟悉,是他从小到大一直用的熏香。
紧接着江雎贺就被这人揪住衣襟,江雎贺整个人被他半拽着从床上拉了起来。江雎贺下意识的握住这人揪住自己衣襟的手腕,防止自己因为站不稳而倒在这人身上。
这人仅用一只手就将江雎贺整个拽了起来,力道大的出奇。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江雎贺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发现这手指修长细白。
他一怔,手下的力道就轻了一半。好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心软,他脸色变得青紫,有点恼羞成怒,语气冷硬地开口。
“江雎贺你进了居家就要清楚,我既无断袖之癖,亦没惜美之心,娶你不过是因父母之言,倘若你愿意以女子身份委身后宅,咱们就遵这两年之约,期限过后,一拍两散。”
江雎贺闻言一愣,继而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江雎贺垂下眼眸,任由此人揪住他的衣领,而后开口道:“你是居影。”
居影先是点了点头,但由于帕子盖在江雎贺的头上,所以居影看不到江雎贺的神情,当然江雎贺也看不到居影这个点头的回应。
居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刚才犯蠢,他抿了抿嘴,转而抓紧了江雎贺的衣襟,加大声音回道:“我是。”
江雎贺被居影毫无预兆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僵。而江雎贺的这个反应也被一直盯着他的居影收入眼底,居影刚才的心软顿时烟消云散,对江雎贺更加不屑。
“但倘若你开口主动和家父请求和离,你也不必委身于我,更不必在后宅虚度光阴,江公子堂堂男儿,怎可学后宅夫人。”
江雎贺安静了一会,继而开口道:“不必了,雎贺不敢违背家父。”
居影知道谈判必然不会顺利,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但真正得到结果的时候,还是会得到些许的失望,对江雎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
这小少爷用力闭了闭眼,对江雎贺愈发地恨铁不成钢。他低头靠近江雎贺,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他眼睛里的怒火似要化作实质,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好自为之。”
说完居影就松开了手,江雎贺没有防备,随着惯性跌落在床榻上,发出嘭的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居影匆忙的脚步声,最后则是门被居影暴力合上留下的声音。
江雎贺后背的伤还未好全,被居影一摔,不少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渐渐浸湿了里衣,好在婚服是大红色,从外面看,倒也看不出异常。
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抓紧了身下大红色的床褥。窗户被风刮开,屋子外丫鬟的谈论声也传了进来。
“你说江雎贺再怎么样也是江家的儿子,少爷这次太过分了,新婚之夜,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竟然去玄月轩,太荒唐了吧?”
“咱们讨论这些做什么,再说少爷做过的荒唐事还少吗,你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江公子也太惨了吧,好好一个官家公子,竟然嫁了过来。”
“照我看,江雎贺一个庶子,嫁到咱们家也算是他的福气。就算是官家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得仰仗咱家少爷的脸色?”
“我还是觉得少爷过分了些,他去玄月轩的事,明日必然闹得沸沸扬扬,江公子日子必然不好过,嫁过来便闹得不和睦。”
“好妹妹,江雎贺不过一个庶子,怎么就让你念念不忘了,他嫁过来便是少爷的正房,还不知足吗?咱们别说这些,快去做活吧。”
江雎贺抓住床褥的手指更加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凸起,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后背伤口撕裂所带来的疼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跟着江雎贺嫁到居家的仆人当归上前将窗户闭上,连带着外面的喧嚣和猜忌一并挡了去,当归做完这一切微微弯腰,朝着江雎贺道:“公子,莫要听这些风言风语,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吃些东西吧?”
江雎贺一把扯下头上的大红帕子,他梳好的发髻因为刚才的动作变得散乱,几根发丝垂在他的额前,倒是不显狼狈,反倒独有凌乱的气韵。
当归抬眼去看,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江雎贺推开他的手,端着坐姿坐在床榻上。床边的烛火也随之映亮了江雎贺的面容。
这当真是一副美人面,白玉一般的脸上五官恰到好处的镶嵌着,眉间偏左的地方点了一颗红色的小痣,长眉入鬓,可他的神情又是十足十的冷淡和不近人情,像是一尊雕刻完美的石像。
“我不饿,流兮如今的情况如何。”
直到这尊漂亮的石尊开口,当归一颤,回过神来,连忙说:“江小姐如今的情况尚可,只是这毒需要趁早解决才好,越往后,风险自然越大。”
江雎贺伸手捏了捏眉心,一股低气压萦绕在他身边,他说:“可照如今这样的情况,接近居影都是难事,更别说从他身上拿到舍利子。”
当归眼尖,他看到江雎贺脖颈处的鲜血,于是从身上拿出药物,而后递给江雎贺说:“公子先吃药,自己的身子好了才能救江小姐。”
江雎贺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当归,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他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完美精致的像个假人。
“多谢,此外,也劳烦当归传言给沈公子,家妹暂时托付于他,务必确保家妹性命安全。江某答应沈默的事,自当竭力完成。”
当归点了点头,说:“江公子只要拿到居影身上的舍利子,江小姐才能有一线生机。至于其他事,主子说您不必着急,只需在这两年之期内完成即可。”
江雎贺仰头吃下药,后背的疼痛火辣辣的疼痛才缓解了些。他闻言心底一松,毕竟同时筹划两件事,难免会出纰漏。亏着沈默同他共事多年,也知道他的难处,如今他们俩人又站在同一战线上,沈默便主动让了一步。
当归看着被江雎贺踩在脚底的大红盖头,开口问:“江公子,虽说您是男子,但往前男子成婚也不少。您就这么扯下盖头,我怕是对您以后的气运不利。”
江雎贺原本正想着怎么和居影产生交集,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扭头看向当归,无奈地摇了摇头,驴唇不对马嘴问道:“当归跟沈默时间不长吧?”
当归回道:“小人十岁就跟着主子,只不过先前一直在外院伺候,前个月才调回来。”
江雎贺闻言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弯下腰捡起已经踩上脚印的盖头,白皙的手指和大红色颜色对比强烈,他看了一会,才嗤笑地回道:“怪不得不知道我,像我这般的人,早就不在乎气运了。”
当归看着江雎贺,他想起江雎贺的遭遇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江雎贺此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即使以男子身份嫁到居家,遭受下人非议,也丝毫不见落魄失意。他年纪二十有五,户部侍郎的庶子,却被主母设计,为救妹妹嫁到居家。
这个人肩膀上好像担着很多东西,可他却总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东西也不会令他心生波澜。
可他背上还有没有愈合的伤口,心里惦念着身中剧毒的妹妹,脑子还筹划着如何帮友人报仇,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气运呢?
好人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