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医院这两天送走了一部分病人,换句通俗的话说:他们痊愈了,但上面紧跟着又送进来一批——将人口数量恰到好处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宋宇注意到了这一点。
“啊!!!”
走在医院的长廊里,一阵尖锐的喊叫声打断了宋宇的思绪,没有多做思考他便急忙朝声源处跑去:
视线中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跌跌撞撞地冲向医护人员,众人躲闪不及……拐角处一位推着小型推车的护士和他迎面碰上,护士显然是吓傻了,推车都被男人整个撞翻居然还没有躲开。
“滚,滚!!!”
随着男人的嘶吼,他的脑袋竟也十分诡异地左右抽搐起来,接着用力晃了晃头,一把举起地上的推车就要朝女护士砸过去。
蒋莉惊恐之余终于想起要往后撤,然而她脚上那双惹目的红高跟却在此刻掉了链子:慌乱中居然崴脚摔到了地上——就在推车落下的前一秒,宋宇冲了过来,提膝猛地顶在了推车上,这一击硬是让毫无准备的男人往后踉跄着摔倒了。
蒋莉面露吃惊地看向挡在自己眼前的人,望着对方因为吃痛而咬紧的牙关以及微微蜷缩的右腿,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呼……呼——呃啊!!!”倒在地上的男人大口喘着粗气,神色十分痛苦,最后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吼叫着冲向宋宇……一时间蒋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而男人却在距离宋宇不到一拳的地方倒下了,他的脖子上插着根针管——麻醉剂。
蒋莉见状急匆匆赶过去想要查看宋宇腿部的伤势,而这时医院的保安倒也姗姗来迟,进行善后了。
宋宇倒吸了口凉气,把装着麻醉剂的布袋收起来,他也不是那么娇弱的人,安抚了旁边的蒋莉两下便转身离开。他表示这是小伤,自己可以处理。只是突然间,觉得医院内惯有的消毒水味在此刻格外刺鼻。
回到办公室的宋宇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始终觉得自己又有些圣母心泛滥,自问了句:何必多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自己明明因此吃过苦头……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轻柔、温婉,给人安心。
……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室内,男人低沉的声音中混杂了一丝沙哑,正如他的气色那般,整个人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是说……你真的一切安好吗?”
女人的担忧不加掩饰地从他手持的话筒中传来:“我是说,我是说要注意安全,还有、还有许多突发状况……”
宋宇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带丝安抚的意味继续回答:“嗯,你也保重。”
电话那头的是他的前女友:张思瑶——
人美、心善,还在学校里时就是女神级别的存在。宋宇花了不少的功夫才追到的她,同时也因为这个美丽的女朋友让宋宇赚足了面子。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也许会成为我的妻子吧?”
宋宇这么想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着电话的挂断,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这些时日来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除了埃文斯时不时的骚扰外,就连院长分派的工作都少了许多。
真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那位标新立异、喜欢穿红高跟的女护士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变高了不少。
“宋医生!那个疯——”女人似乎是察觉到话语的不妥,硬生生将话拐了个弯:“那个病人现在是不是还得寸进尺啊!”
女护士进宋宇的办公室确实会敲门,但一边抬手一边就已经推开进来了。
“上次我给他送药,他是直接叫我滚都!气死我了,那么精神气还住什么院!”女人叉起了腰:“所以宋医生他没为难你吧?”
一番话下来,宋宇默默吸了口气,看到面前人火急火燎的样子回答道:
“目前……还行,他没有为难我。”
宋宇停顿了片刻,脑海中心虚地浮现出一个人嚣张的模样。
“多谢你关心。”
女护士迟疑地睁大眼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接而从身后拿出了一袋饼干:
“那行吧,宋医生真的是文质彬彬的,反正我感觉……啧,总之院长他也有点——唉算了算了,后面再说吧!宋医生,谢谢你之前的搭救,反正这个你拿着!我走了。”
女人踩着红高跟,随着那阵熟悉的“哒哒”“哒哒”声跑了出去,行动处事总如一阵风,完全没给宋宇喊住她的机会。而后者则盯着装有饼干的黄纸袋上的“莉”字贴纸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上午的工作进程,宋宇这个时候该去给C栋的那位换药。实际上这些活本来都不归他管,只是院长这么要求,宋宇也没办法,但心里猜测:这安排多少也跟病房里的那位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他不打算问:少说话、多做事才能避免麻烦。
来到病房内,由于埃文斯向来不喜拉窗帘,并且不爱开灯,而病房北朝太阳的设计便让这里陷在一种昏暗当中。
“宋医生,我小腹突然有点不舒服,你来帮我看看吧。”
男人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明明是好听,但传入宋宇的耳内却变得聒噪。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忙不迭将上衣解开,甚至正准备褪去裤子。
宋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完全无视对方,径直走向窗户拉开了窗帘。
“宋医生~宋医生?宋医生……”埃文斯如同往日那般一点一点贴了上来,然而没等宋宇喊停他,埃文斯却突然住口,并目光灼灼地盯住宋宇,甚至伸手要朝宋宇的脸抚过去:
“给它来上一针,会安分许多吧?也可能剂量不准,一不小心就彻底废了。”
宋宇躲开,话语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它”是何物二人也心知肚明,于是埃文斯瞬间停下,他知道这人说到做到,最后吸了口气,视线扫过对方脸上的伤痕,心中明白这人把自己最后的举措亦当成是轻薄了。
“在认识这么多天的基础上,你还是选择把自己包装成刺猬吗?”
听到这样的话,宋宇仍旧没有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他,不急不缓在一边配起了药。
“可不是刺猬吗?我一靠近,你就扎我一下,可是我真的很期望你能多亲近我,这让我感到很舒适。”
埃文斯半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显得极为不正经,但从他口中传出的话还是没能吸引宋宇过去。
“我为我之前冲动的行为向你致歉。”埃文斯拧了拧眉:“我很需要你。”
闻言,宋宇抿唇吸了口气,一句“与我无关”就快泄出嘴,可对方没给机会,很快又接上话:“我有两个父亲。”
“其中一个,和你一样。”
话到这里,宋宇终于抬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之前跟在我另一个父亲身边,无名无分。”
并不是所有国家与接受者通婚都合法,宋宇知道这一点,于是没有接话,只一瞬的神色改变,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原本他命令我一直待在部队里,但是他妻子养的两个儿子都贩毒死了,现在才逼我回去。”
埃文斯不介意对方不搭话,但与他语气中受伤、柔弱的意味完全不同,他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打量桌前背对着他的男人——在其看不见的角度,张扬且露骨地欣赏对方的身材、腰际线以及时不时弯腰所展露出精瘦白皙的侧腰和臀部曲线。
他有自信:在对方转过头来时能恰到好处地恢复神情。
“我讨厌被掌控,所以我要逃,即便被抓住、被电击、被伤害……我暴躁且易怒,直到来到这里,直到遇见了你。”
埃文斯的话一字一句地传入宋宇耳中,不得不承认,他的中文很好,但后者仍旧不给予任何反应。
“如果之前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可这是我身体的本能……我渴望你且需要你,与你的每一次触碰都让我有**的快感。”
话刚落,宋宇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碰倒了一个玻璃杯,突然间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终于没忍住,回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才刚在心里夸完他中文不错,难道这些露骨、羞耻的语句他不会觉得不妥吗?
“如果我的生父没死的话,我应该不会养成这种极端的性格。”埃文斯对上了宋宇的视线,继续开口:“他很温柔,且待我很好。”
说到此处时,二人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只呆愣愣看着对方。大概是没想到从刚刚开始就喋喋不休的人会突然住口,宋宇愣怔片刻后又觉得尴尬起来,干咳了声看向别处:
“嗯咳……所以你应该快些养伤,然后证明自己活的出彩,算是不辜负你的母……生父。”
宋宇的父亲走得早,是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但是没有跟着享几天福就病故了,哪怕有个当医生的儿子也没能阻止这个结局。
随后他无视身后人炙热的目光,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没再吱声。心想着之前也不过是这人提及“两个父亲”的话题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而已,更多的私事他不会感兴趣。
“好。”埃文斯看着男人已经第三次擦拭台灯后应了声,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牵了牵嘴角。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我接受者的身份的?”宋宇突然间想到这个问题,说着便将视线递向床上的男人,后者明显一顿。
埃文斯抬眼看向了窗边,骏驰的面容在由此处透出的阳光下镀上层暖调,一时间模糊了轮廓:“如果我说是随便蒙的,而且说那种话是故意诈你的……你会不会生气?”
……
短暂的沉默后宋宇吸了口气,面露愠色地将脸转了回去没再看他。
“之前我发现了你手臂上的针孔,当然,这总不能是吸毒造成的?所以大胆猜测。”察觉到宋宇的不耐烦,埃文斯紧接着就补了一句。“正常情况下你穿长袖,也就是上次那样的突发状况……我抓住了机会而已。”
埃文斯说话中途心虚地瞥了一眼宋宇才继续开口,后者则下意识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微皱了皱眉。
埃文斯浅褐色的瞳孔中尽显男人的模样,他对眼前的男人还是留了些话没有说出口:在当今医学界有一种只存在于接受者与选择者之间的特殊磁场关系——绝对契合度。被契合的二人可以互相影响或是安抚,致使结合热的产生或是消退,而这种关系在当今社会更是极少数的存在,但埃文斯第一次来医院时就被宋宇身上的气味影响到,并察觉到了。
正常情况下只有接受者的子女会从小被灌输这些基础生理知识,埃文斯发现宋宇貌似是真的不懂,对这方面十分迟钝。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两人之间相处的还算融洽,下楼时面对女护士打招呼的声响都没有察觉。
“莉姐?你还在看宋医生呐……”
耳边突然冒出的声音差点没把女人吓到,随后她轻跺了两下红高跟,撇了撇嘴开口:
“没有没有!小雪你那边,那个疯……嗯病人咋样啦?”
听到她的话,另一位女护士则撑起了下巴,似乎是仔细回想了一番,继而笑着回答:“一码归一码,那个男人好帅啊……”接着又把手放在台前扣了扣“反正他比往常好多了,去换床单时简直安静的不像话,还问我要了些书看,我甚至有一瞬间看到他勾起了嘴角,这不就是在笑嘛!”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没等眼前人说话,她又继续补充。
随后,二人的目光便开始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宋宇刚刚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