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她背后商量着怎么提防她了,带着点秋出了青阳殿,远远看见几个宫女在青阳殿门口清扫着路上薄薄的积雪。看着其中两个竟然有几分眼熟。
许如清想起来了。
那是前几日给她送鹅梨帐中香的两个小宫女。她柳眉一挑心中有了思量,侧首对着一旁的点秋耳语道:“点秋,你可记得前几天那云儿雨儿?”
点秋想了想,极快的回到:“娘娘说的可是前几日青阳殿派来送香的两个婢子?”
“是她们。”许如清点点头,“去差人查查她们的底细,越详细越好。尽快。”
“是,娘娘。”点秋应道,她什么都不需要问,只要是许如清吩咐的,照着办妥就好了。
……
青阳殿内,裴潜听着闻人长风的话愣了一瞬。
“殿下……何出此言?”裴潜心中一惊,睫毛微微颤动着,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闻人长风看了少年一眼,按着人的肩膀将人按回了原来坐着的地方,抽走了他手中喝空了的茶杯,添了一杯滚热的新茶塞给裴潜用来暖手。
他看着温在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寥寥热气似有若无的盘旋在上面。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裴潜的问题:“裴老将军的事情陛下已经应允了,不日就会转交到我手上,那位匈奴女人的来历我己经吩咐卫七和卫十快马加鞭去调查了。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有结果。”
“就算那边不顺利,此事如你所说疑点颇多,想必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找到线索。至于许如清……她虽是我的太子妃,但是她母族那边似乎和这件事情有着什么联系。远之你小心着一些。你毕竟姓裴,保不齐他们会对你动手。”闻人长风自然不会把赌注都压在一个地方,徐徐说道。
“不过远之也不必太担心,我留了卫六在你身边。”末了闻人长风怕裴潜思虑过多,又补充道。
裴潜握着温热的茶杯,听着闻人长风的话,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事关父亲,又与许家有着牵扯,他不得不多几分思量。注意力全被内容吸引了去,自然没有注意到闻人长风对他的自称从“本殿”变成了“我”。
前几日闻人长风自称“本殿”的时候也没有故意摆什么架子的意思,只是在青阳殿大大小小的面他习惯了这样的称谓。本不觉着有什么,直到他听到许如清在裴潜面前的自称。
这其中居然还有几分暗自较量的意味。
这些别有用意的小细节是裴潜在闻人长风离开青阳殿偏殿以后后知后觉琢磨明白的。
“多谢殿下。”裴潜知道闻人长风现在和他说这些,几乎已经默认了自己的父亲裴成柏是受人陷害的了。这份信任值得裴潜动容。
闻人长风见他有了几分笑意,便也跟着开心起来:“不必谢了。既然远之说要效忠与我。我总归是要拿出些诚意的。”
裴潜一愣,语气虔诚的说道:“裴潜日后当为殿下当牛做马,报答殿下的恩情,万死不辞。”
梅花糕的香甜混杂着梅花树本身的幽香萦绕在身周,小小的亭落中,一时间安静的可怕,只有小火炉中的火焰不知疲惫舔舐着茶壶底。壶中的茶水受了热,哔哔啵啵的冒着泡泡。
这般浪漫典雅的氛围实在是担不起那过于沉重的誓言与忠心不二。
闻人长风看着裴潜眉眼之间的认真,知道他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所蕴含的重量。不似寻常人烂俗的表达忠心的套词。他这话是真的。并且裴潜已经如他所说的那般做过了。
“我怎么说也是大烨的太子。断轮不到你来为我当牛做马,万死不辞。你只管好好活着帮我做些我让你做的事情便可。”闻人长风说着,食指点上了裴潜微微皱起的眉头,打着圈缓缓揉平。
“是。”
裴潜任由闻人长风动作,乖顺的垂下眼睛遮掩住了眼中的落寞。
看,他尊贵的太子殿下连这些事情都轮不到他来做。
闻人长风不知道为什么裴潜看起来好像更加不高兴了样子,但是细一看,好像又没有。闻人长风接着刚才的进展对裴潜说道:“明日我要到裴府看看。”
裴潜收敛乱七八糟的愁绪,沉声说道:“臣斗胆,恳请殿下带臣一同前去。”
“自然,此事告知你本就打算带你一起去的。”闻人长风说道:“只是裴府上下现在都收押在刑部,裴府已经被封了,远之……要提前做些心理准备。”
“臣明白。”裴潜浅浅笑道。觉得闻人长风似乎把自己想的过分柔弱了些,怎么说他也是个八尺男儿。
事实也证明了裴潜的心理素质其实是很好的。能够面不改色的在被封禁的裴府搜寻着任何蹊跷。即便是在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住着的院子,裴潜的面上都没有过多的波澜。
闻人长风所预想的触景生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裴成柏的书房和卧室是闻人长风搜查的重地,裴潜从后花园逛了一圈之后便也去了书房去寻闻人长风。
“殿下。找到什么了吗?”裴潜跨过门槛直奔着书桌就来。
“没有。”闻人长风赶忙伸手去搀他,生怕这小东西磕着碰着。
他们找了一个上午,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证据。既没有裴成柏和匈奴勾结的书信之类的证据,也没有可以证明裴成柏清白的东西。
裴潜伸手摸索着那张红木书桌。
上面的镇纸砚台都还没来及收起来,一支沾了墨的笔斜斜的横着宣纸上,砚台里墨已经干了。宣纸上应该是有着写了一半的墨迹的。因为裴潜隐约闻到了几分淡淡的徽墨香气。
“桌子有什么不对吗?”闻人长风见他这般,问道。
“没有……父亲被带走的时候应该是在写东西。桌面都没来得及收拾。殿下,这纸上写着什么?”裴潜摸着最上面的一张宣纸问道。
“扬扬止沸,莫若去薪……”闻人长风看着宣纸上的字读了出来,“怎么了?可有什么特别的。”
釜底抽薪?
裴潜摇了摇头,思索着。
这和釜底抽薪有什么关联。裴潜摸索着手中的宣纸,说道:“没什么……或许只是父亲随手写的。只是若是嫁祸,只凭一个自称匈奴女子的供词似乎太过单调了。”
“可如果不是我们插手。父皇现在可能已经判死裴将军了。”闻人长风凉凉的说道。
裴潜抬手摸了摸鼻尖。
话虽如此……
“殿下。那封写满匈奴文字的书信可否给臣摸上一摸。”裴潜突然说道。
“可以是可以。”闻人长风说着,“只是我没带在身上,远之要得话。可能要和我跑一趟刑部。这是裴成柏唯一的‘罪证’,即便是我也不好带出来。”闻人长风有些为难道。
裴潜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说道:“麻烦殿下了。”
刑部距离将军府有好些距离。闻人长风带着裴潜上了马车。
马车里,裴潜坐不太惯这种规格的马车,两辈子加起来这也不过是第二次坐这样华丽马车。第一次便是刚刚来裴府的时候。
马车的内部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小型的卧室一般,上面铺着毛绒绒的皮毛制成的毛毯,在冬日里相当的保暖。右侧放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左侧是一张矮塌上面用小盒装着点心和茶水。
裴潜有些拘束的缩在马车的角落,板板正正的坐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的好。
“过来。”闻人长风看着都觉得累。伸手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过来些。看见裴潜无动于衷,闻人长风盯着他银白色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记了这个人是看不见的。只好出声道。
“嗯?”裴潜偏了偏头有些疑惑。
闻人长风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半强制性地将人拉了过来,无奈道:“远之为何坐那么远?车内就你我两人,远之还坐那么远。”
“还是说……你怕我?”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闻人长风就一阵烦躁。虽说他对裴潜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怎么欺负过他吧?至多是冷眼相待罢了……
“臣不敢。”裴潜连忙否认。
闻人长风仔细回想了一番,有些颓然。好吧他承认自己对裴潜是有些过于冷漠了。裴潜对他有些距离感也是正常。想起这几日裴潜和他独处时,刻意保持的距离,少年克己守礼,对他恭恭敬敬。尽管闻人长风已经尽量不放在心上,但是难免难过。
想要亲近一个人怎么这么难。裴潜这样的人,看着温润好相处,想要真正接近他,交心相处,其实很困难。
偏偏闻人长风最不擅长干这种事情了。他自我感觉这几日已经对裴潜足够和颜悦色了,怎么少年还总是若有若无的同他保持着距离。
裴潜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闻人长风这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但是也不清楚闻人长风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是哪里来的。
非要让他坐过来,等他坐过来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太子殿下的心思真是难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