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好好的美人偏偏长张嘴
甘州的天要比梅市的天长很多,谢澜一行人下飞机时是下午六点,太阳高悬在蔚蓝的天空上,阳光炽烈的好似中午,一点也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只不过谢澜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并不是甘州的省会,而是一个更偏远的小村子——溧水村。
溧水村地处偏僻,环境恶劣,没有什么太过稀罕的花草植物,农作物的产量一般,村里人也很少外出,因此没有一条像样的交通通往外面。
在晏南辞说出这个村子后,大家一脸懵怔,表示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还是搜了手机地图,又度娘后才知道在哪里。
谢澜他们五个人辗转至深夜,才搭上了去溧水村的最后一班客车。幽幽的灯光之下,客车的车身上糊满了厚厚泥土和灰尘,已经看不出车身原本的颜色了,又脏又破,一副随时要坏掉的样子。
谢澜是没什么洁癖的,不过他知道慕容锦有一点洁癖和强迫症的,要不他们那宿舍也不会干净到左右两边的邻居都不敢来做客的地步。
当然,慕容锦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谢澜想着车外面都是这样一副破旧的光景,里面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想到慕容锦变黑的脸色,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见还没有轮到前面的赵北海上车,忙转头去看身后的慕容锦,想看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好笑。
“嘿嘿慕容啊,你今晚可有的熬了。”谢澜笑眯眯的扭头,视线还没有落到慕容锦的脸上,就先看到了不远处的灯杆之下站着个黑影。
小县城的客运站内的路灯不够明亮,昏暗的像是坏了一样,什么都看不真切。
按理来说,在客运站里的不是等车的旅人,就是还没有下班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谢澜也是这么想的,视线在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身上一扫而过,就揶揄地看慕容锦。
“熬什么?”慕容锦抬起眼睑,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谢澜。
昏暗的灯影模糊了他的轮廓,也削减了五官的锋利,变得柔和缱绻,谢澜一时晃了神,一贯伶牙俐齿的他动了动嘴唇,竟然没接上话。
慕容锦勾了下唇角,露出抹极浅的笑,如果那样清浅的弧度可以称为笑的话。
灰色的行李袋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空着的右手抬起来搭在了谢澜的肩上,掌心是棉质柔软的触感和谢澜温暖的体温。
慕容锦的手长得非常的漂亮,手掌欣长,指骨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是长椭圆形的,根部有着淡淡的粉,苍白的手背上鼓着枝丫一样的黛紫色血管,好似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现在这只艺术品一样的手搭在红色的半袖上,视觉效果惊人,是触目惊心的惊艳感,只是天太黑了,没人能注意到罢了。
慕容锦轻轻地推着谢澜往前走,动作温柔,说话的语气冷淡又气人,“发什么呆?困傻了?赶紧上车,全车人就等你了,不要耽误时间。”
谢澜一秒从幻想中抽身,顺着慕容锦的力道踏上了车,面上翻了个大白眼,心中吐槽道,好好的美人偏偏长了张嘴!
他没有发现,本该在他身后两步开外的慕容锦并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微微朝后侧身,唇角浅淡的笑意消失不见,一张脸冷的像是雪山上积年不化的寒冰,深邃的眼中是阴戾的杀气。
他朝着那个路灯下的影子甩了个冰冷的眼刀,那团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昏黄黯淡的灯光洒在地面上,好像灯光之下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什么黑色的人影。
慕容锦挑着唇角冷笑一下,眼底的杀意收敛的一干二净,转身上了车。
这个时间去溧水村的人不多,二十几座的小客车连一半的座位都没有坐满,慕容锦无视那一排排空座,径直来到了谢澜身边坐下。
谢澜朝慕容锦扔了个白眼,嘟囔了句黏人鬼,慕容锦没有说话,甚至连眼梢都没有分给谢澜,而是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我要睡觉了,你不要打扰我”的姿态。
谢澜:“……”要不是看在你的脸是照着小爷我的理想型长的,小爷一分钟都不忍你。
大半夜的,谢澜也懒得和慕容锦吵,瞪了慕容锦一眼,头往窗边一歪,也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车里通风差的原因,车厢里的味道实在是不算好闻,浓重辛辣的劣质烟草味混着食物的味道和汗液的酸臭后,成了一种混沌的,让人作呕的气味。
不过谢澜他们都赶了一天的路了,早就疲惫不堪了。通往溧水村的路又坑坑洼洼的不平整,客车摇摇晃晃地开过去,就像是晃动中的大号摇篮,都被晃睡着了,哪里还管什么味道不味道的。
谢澜的头本来是歪在窗户那边的,身体跟随着车晃动了两次,头就砸到了慕容锦的肩膀上了。
黑暗中慕容锦“唰”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眸中神色清明,没有一点睡意。
他感觉到左肩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胡乱地蹭了几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句枕头怎么变这么硬了的梦话,就靠在自己的肩上不再动了。
慕容锦能感觉得到青年人偏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了自己的身上,很热,像是一团火,将自己冰冷的身体都烧着了。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缓缓抬起了右手,用力按在右边的胸口上。
片刻,慕容锦看到了前面亮起了幽幽的光,他从两个座椅间的缝隙悄悄地探过了头,看到桑桑正捧着手机看小说。
慕容锦目光落在了桑桑放在身边的背包上,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桑桑偏头看慕容锦,“?”
慕容锦指了下背包上放着的大披肩,又指了指靠在他身上睡得香甜的谢澜,用气音说道:“可以借给我吗?”
桑桑二话不说就将披肩递了过去,亮晶晶的目光在慕容锦和谢澜身上转了一圈,小声说道:“师弟,你们感情真好。”
慕容锦动作一顿,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车厢里黑,桑桑没有发现,对他笑了一下就转了回去。
他抿了下唇,垂下的眼睑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轻轻地将披肩盖在了谢澜的身上,在盖到颈部时,手指顿了一瞬,指腹轻轻地在颈部细嫩的皮肤上擦过。
慕容锦刚刚碰的位置有一条红色丝线般的胎记,它们整齐地缠绕在谢澜颈部正中间的位置,乍一眼看去像是带了一条特别细的choker。
其实它最像的还是被一剑削去头颅后留下的整齐的切口。
谢澜本人也更认同这个说法,还同慕容锦开过玩笑,说他上辈子应该是个剑客,热衷于同人比武,不过马失前蹄让人噶了头,他心不甘呢,就带着上辈子的伤口投胎了。
谢澜也不知道是戳到了自己的哪个笑点,话一说完就哈哈大笑。
彼时他才入学,对慕容锦的脸一见钟情,想和他发展一段超友谊的关系,便总往他身边凑。
说这些话的时候谢澜就坐在慕容锦的床上,他背靠着慕容锦的手臂,头仰靠在慕容锦的肩头,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了层灿烂的金边,看着就像是颗灿烂的小太阳。
那时的谢澜,和之后的谢澜都不知道,慕容锦看他颈子上那道胎记时的目光,是彻骨的哀伤与绝望。
就好像是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比那条胎记更让慕容锦难过至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