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谢三岁
慕容锦神色淡淡地迎着谢澜几乎要喷火的双眸,眸光停顿了几秒后,大大方方地在那张因为剧烈运动后变得红扑扑的脸上转了一圈。
殷红的薄唇一挑,勾出了抹谢澜最熟悉,也最能气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浅笑。
谢澜自从进了大学校门那天就和慕容锦一个宿舍,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一起生活了六年,他敢拍着胸口说,梅大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谢澜更了解慕容锦。
就拿现在慕容锦脸上的笑来说吧,这货这么笑的时候是最气人的时候。
谢澜脑中拉响了警铃,握着前面椅背的手下意识一紧,果真,下一秒慕容锦就用他那把好听的嗓子说着气人的话。
“你说是我做的,证据呢?谢澜,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要跟小孩子一样迟到了还要推锅给别人。”
果然。谢澜额角一跳,才降下去的火气瞬间就冲到了脑门顶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谁小孩呢?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呗?”
慕容锦微微一笑,表情浅淡的美人面怎么看怎么气人。
谢澜气得一哽,他真不是一时冲动就冤枉慕容锦,跑过来的这一路上他仔细回忆了下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一切。
宿舍里就他和慕容锦两个人,平时给石英钟换电池的小事都是慕容锦承包的,谢澜一次都没伸过手。
而且,昨晚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客厅有声响,那会儿他困得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就没起来,现在一想,那窸窣的声响一定是慕容锦在偷摸使坏。
“我听见你昨晚起来了,石英钟就是你那时候动的手脚吧。”谢澜眯着眼睛,龇着两颗小虎牙,凶巴巴地瞪慕容锦。
不过谢澜面相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很多,少年感十足,是当下流行的奶狗脸,凶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
慕容锦看着谢澜好似奶狗伸爪子一样的威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底氤氲开一抹暗色,只翘起一点弧度的唇角,又向上扬了几度。
“眼见都不一定为真,你单是听见了就能作准了?谢澜,就你这种不严谨的态度也不要搞学术了,毕业之后回家继承家业吧。”
谢澜不满道:“慕容锦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人身攻击啊。”
“行,你说我动了钟,那你的电脑呢?不是有密码吗?我又不知道你的密码。”慕容锦语气淡淡,落在谢澜耳中说不出的气人。
慕容锦话音方落,谢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不知道,我密码不就是我的生日嘛。”
慕容锦意味深长地看谢澜,“你不是说我们是死对头吗,我怎么会知道死对头的生日。”
谢澜:“……”这货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啊。
慕容锦声线冷,说话毒,撞上喷火的谢澜不仅丝毫不落下风,还隐隐的占据了上峰。
不大的车厢里被这俩人弄得火药味十足,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和紧张。
晏南辞赵北海和桑桑虽然经常见这俩人针尖对麦芒的吵架,不过见一次,也是心惊胆战一次,生怕他俩真动上手了。
晏南辞忙出来做和事佬,他笑着扶了下眼镜腿,劝道:“谢澜,车开了,快坐下系好安全带。好了,不是多大的事情,赶上了就行,不要吵了。”
谢澜很尊重晏南辞,见他都这么说了,便乖乖地不和慕容锦争了,给了慕容锦一个凶狠的目光,朝晏南辞露出抹乖巧的笑,就坐了下来。
谢澜是直接将自己扔进座椅中的,动作幅度大,小臂擦过了冰凉的布料,肩膀也撞到了旁边人的肩膀。
谢澜偏过头对上慕容锦那张恹恹的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唰”地将头扭到了一遍,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的幼稚样。
他就不明白了,后面还有座位,他是疯了才和慕容锦这个讨厌鬼坐一起。
慕容锦低低地笑了一下,也悠悠地扭过了头,朝向了拉着窗帘的窗户那边。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晏南辞再一次断定他这俩得意门生的年龄最多只有三岁,要知道现在幼儿园小朋友都不这么闹别扭了。
“现在到机场还有四十分钟,我将资料传给大家,大家可以路上看一看。”晏南辞边说边从双肩包中拿出了平板电脑,将收到的照片和相关的资料发了出去。
几个人拿平板的拿平板,掏手机的掏手机,差不多同一时间点开了邮件。
谢澜先看照片,像素不算高的照片上是个差不多被锈迹糊满了的枪头。
他用拇指和食指点着屏幕放大,想要找找看枪头上是否有刻字。大安武将多用枪,单凭一个生了锈的枪头实在不好说这就是谢将军年间的。
照片的像素实在太差了,放大之后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谢澜鼓了鼓脸颊,放弃了在这张照片上找线索,滑向了下一张照片。
资料中其他的照片和这张的像素差不了多少,都是不能放大了看,放大之后模糊一片,什么细节也找不出来。
谢澜揉了揉快看瞎了的眼睛,嚎道:“老板,您这照片哪来的啊?这是哪个年代的机子拍出来的?也太糊了吧。”
“对啊老板,这玩意儿是真没法看啊,光能看出来有大安朝的典型特征,有个瓶子倒是能看出来是文慧年间的,细脖子大肚子,身上一堆花里胡哨的花纹。”
赵北海仰头靠在座椅上,手中举着的平板都快贴脸上了,“哎呦我的眼睛啊,不能再看了,再看我得瞎。”
“我收到照片的时候就这么糊。”晏南辞被自己这俩活宝学生逗得直笑,“我找隔壁计算机系的教授帮了下忙,后面资料上有清晰版的,你们往后翻。”
谢澜和赵北海忙往后翻,果真有清晰的图片。谢澜着重看那张枪头的图片,在左下角的位置有镇北两个篆体字。
大安朝的开国皇帝封赏随他一起开疆扩土的谢氏为镇北侯,可世袭。
镇北侯谢家一直率军驻守大安朝的边疆,早年间那支军队并不叫镇北军,至于名字,史书中无记载。
因为统帅是镇北侯,人们习惯了称之为镇北军,渐渐的,这支驻守边疆的军队也就成了镇北军。
大安将领大多数使枪、戟,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谢家人,他们家有祖传的枪法,世世代代都用长枪。
枪头,镇北,单凭这两点就可以初步断定是与大安镇北侯谢家有关。可是不是谢澜心心念念的谢将军使用过的枪,就不好判断了。
谢澜紧紧地盯着图片上锈迹斑斑的枪头,抿了抿唇,左手搓了两下黑色的工装裤。他脑中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这个枪不是谢将军的,这不是他的东西。
谢澜思绪乱的就跟被猫抓乱的毛线团一样,自然没有发现身边的慕容锦从始至终都没有点开那份晏南辞传过来的资料。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睑低垂,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在倾听。
待车厢里的讨论声渐渐停歇了后,慕容锦才半撩开眼皮,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谢澜,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老师,我有个问题。”
鸣金碎玉的声音落下,就好像是有种特别的魔力,赵北海和桑桑小声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慕容锦的身上。
晏南辞点了下头,道:“慕容你问。”
“老师,我想知道这些照片是谁发给你的?和你一直都没有说的目的地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