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厢乃烟花柳巷之地,建得富丽堂皇,吸引着无数达官显贵进来享乐。
其中便有蓉城的守城将领哈达。他只要一有空便往醉人厢跑。
哈达为人本就粗鲁,再加上酒品极差,每次喝醉酒都得糟蹋不少姑娘,醉人厢的老板娘对哈达简直是恨之入骨。
这天晚上,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看到哈达来了,都不约而同的退到屋里,生怕自己被哈达看上,叫到包间里去陪酒。
而哈达却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厅里,直接坐到了正对着看台的桌子边。
这要是放在以前,哈达都是坐主位,如今坐在副位上,很显然今晚是有一个大人物要来。
看到哈达已经坐在那了,醉人厢的老板娘云姬便叫了几个姑娘围了过去。
见姑娘们不乐意,云姬只好自己走过去,嘘寒问暖道:“哈达将军此次前来,可有什么安排?”
哈达往椅子上一靠,一只手搂着云姬的肩头,说道:“今晚有个贵客要来,准备好歌舞和酒菜!还有叫她们都退下吧,那位贵人不好男女,一身正气得很!”
“是,那云姬这就去准备!”云姬立刻拨开哈达的手,转身安排宴会的事。
不多时,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二十多岁,五官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头卷曲的头发高高盘起,一看就知道此人确非汉人。
“这位公子,来喝酒吗?”突然围过来一个小倌,笑盈盈地对着他道。
“不喝酒,应酬。”少年推开那个小倌,径直往里走。
小倌被推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满脸的不悦,“哪个清心寡欲的人会来醉人厢应酬啊!”
来者便是哈达口中的贵人,同时也是蜀地调兵的那个少主——阿木尔。
阿木尔走到哈达身边,压着不悦道:“哪个地方不好,偏选这个地方!”
哈达见到阿木尔,立刻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将主位的椅子端开,嬉皮笑脸道:“少主,末将不是看您平时也不近男女,便想着带您见见世面吗!”
“不必了!”阿木尔冷言相对,转身就要离开。
哈达张开双臂拦住阿木尔,诚恳道:“少主,今晚这接风洗尘宴是末将特地为您安排的。末将好歹是皇长子手下的兵,您看在皇长子的份上,就给末将一个面子好吧。”
哈达直接抬出皇长子清格勒,阿木尔也不能不给皇长子的面子。
即便不喜这烟花柳巷之地,阿木尔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等阿木尔坐定,哈达便让云姬安排歌舞前来助兴。
一曲合奏的乐曲演奏到一半,哈达便不耐烦道:“这破曲子有什么好听的,来个舞助兴!”
哈达这尊大佛云姬可惹不起。连忙叫乐师下台,叫来姑娘们准备舞蹈。
不料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半天都没站好队形。
“你们马上就上场了,怎么还这么懒散!”云姬心里着急,语气也颇重,“台下坐着的可是北凌人,若是让他们不满意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云姬姐姐,不是我们不站队,而是为我们伴舞的琴师不在啊!”其中一个舞女月桂抱怨道。
她们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舞蹈的乐曲的琴师编的,见不到琴师,她们不敢贸然上场。
就在这时,几个龟公拉着个男子走了过来,对云姬道:“我们刚刚在门口看这个乐师鬼鬼祟祟的,估计是要逃跑,给您抓了回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景知瑜。他本来是打算脱掉北凌人的衣服,然后偷偷溜走。
苦于没有合适的衣服,他只好打晕一个琴师,换了身衣服。
还没等他偷溜出去,竟然被龟公当成了逃犯给抓了起来。
景知瑜刚要开口解释自己的来因和身份,云姬却抢先道:“无妨无妨,既然琴师找回来了,那就赶紧让他上场,那边已经在催了!”
“是!”
随后那几个龟公放开景知瑜,乖乖地退下去了。
醉人厢人多,云姬自然记不住每个人长什么样。
不过云姬认不出来,那些一起练舞的姑娘却清楚眼前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们的琴师。
但时间紧迫,姑娘们也不敢声张,怕误了时辰。
迷迷糊糊的就被推着来到舞台上,景知瑜略显窘迫,站在舞台的角落,一时不知干什么好。
热情的月桂退到景知瑜的身边,好心提醒道:“你会弹琴吗?若是会的话,麻烦为我们抚琴一曲。你弹什么,我们便跳什么。”
只是弹一首曲子,结束之后便能找机会离开。
景知瑜对月桂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便坐到舞台最中间的台子上,双手按压琴弦,开始弹奏。
本就坐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之上,一袭白衣,宛若谪仙。
一曲铿锵有力的广陵散,听得舞女都面面相觑,半天愣在那不知该怎么跳。
这一曲广陵,她们从未编排过舞蹈,只能跟着旋律乱跳。
台下的云姬见状,急得都快要晕过去了:这下糟了,出这么大的失误,这要是惹恼了那两个北凌的鞑子,她这个醉人厢也别想开了。
虽然看起来格格不入,但好在哈达看不懂,甚至还觉得那些舞女跳得不错。
曲到高潮的时候,哈达忽的站起身来,鼓掌喝道:“好,跳得好!”
阿木尔无奈地看了哈达一眼,不由地吐槽道:“好什么好啊,那舞蹈跟乐曲一点都不契合。”
“这玩意儿我又不懂,跳得好看不就得了!”哈达有些委屈道。
汉人的舞蹈,他也就看个新鲜。具体跳的好坏,他可看不出来。更别说乐曲和舞蹈相不相符了,他觉得好听好看就行。
话虽如此,但阿木尔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舞台正中弹得忘我的景知瑜。
旁人听不出来,但他知道,那是广陵散,是他最爱的一首曲子。当年是他的哥哥阿瑜就是弹着这首曲子哄他入睡的。
只是那时候哥哥的技术不太熟练,弹起来磕磕绊绊的。但在他听来,这是世上最好听的曲子。
就在一个队形变换后,其中一个舞女趁着阿木尔闭目养神的机会,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借着垂在地上的红绸,荡到看台上,执剑刺向阿木尔。
事发突然,哈达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新编排的舞蹈。
这时,阿木尔忽地睁开眼睛,头稍微一偏,躲过了那剑。
“快来人,有刺客!”哈达头脑瞬间清醒。
守在外面的北凌士兵听到“有刺客”后鱼贯而入,立刻将台上的舞女控制起来了。
这边行刺的玉娘还在与阿木尔胶着。
玉娘虽有些功夫傍身,但面对阿木尔还是差了一大截。
阿木尔也不慌不忙,每次都防守不攻击,像是跟她玩似的。
等阿木尔玩腻后,玉娘的体力也明显不支,最后玉娘的软剑被挑飞,一把长剑驾到了她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的?”
“没人,是我自己要杀你!”玉娘视死如归,暗叹技不如人,未能杀了这个看起来像花瓶一样的少主。
“是吗?”阿木尔轻笑了声,转而对哈达道:“哈达将军,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接风洗尘宴啊!真是贴心,还有惊喜。”
哈达身上也是冷汗涔涔:地方是他挑的,阿木尔出事,他逃不了干系。
自己虽是皇长子身边的人,但现在最皇帝受宠的可不是皇子们,而是丞相额尔德。得罪了阿木尔,不就得罪了额尔德了吗?
“少主放心,末将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罢,哈达亲自将玉娘押解走。随后那些北凌士兵将在场的舞女和琴师都下了狱。连带着醉人厢也被迫关门了。
阴冷漆黑的大牢里,忽闪忽闪的烛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浓郁冲人的血腥味让人见之、听之都不寒而栗,更别说被关进来的那些姑娘们,一个个蜷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
好在来问话的蓉城的知府是汉人,脾气也温和,对她们都客客气气的,那些姑娘们才稍稍安心下来。
但是她们更担心的是,玉娘被单独关了起来。那些北凌人的手段毒辣,也不知道玉娘能不能撑住。
稍微晚些的时候,阿木尔来到大牢,从狱卒的手上拿来那些舞女的口供。
这上面无非就是她们的出身,并无太大区别。唯一让阿木尔眼前一亮的便是之前在舞台中央弹琴的那个琴师。
真没有想到,那个琴师就叫景知瑜,又会弹广陵散,应该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就是他一直朝思暮想的哥哥。
这大牢都是男女分开关的,景知瑜被关在了靠东边的牢房里,环境较西边女牢,那简直是差远了。
地上返潮,连稻草也没有。随处可见发霉发臭的食物,地上不少老鼠到处乱窜。
景知瑜背靠栏杆,只因为栏杆边要更亮一些,他也安心一些。
他也是普通人,他还是第一次被关进大牢,难免会心生恐惧。
突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哥哥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啊!”
连这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那个哥哥应该是在叫他。
景知瑜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对面,只见对面牢房里,一个西域风格打扮的少年也正扭头看着他。
那少年的眼睛深邃明亮,是异族特有的黄琥珀色,再配上他那褐色的卷发,少年的朝气感十足。
“哥哥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被阿木尔这么一说,景知瑜赶紧回过头去,不好意思道:“没有。只是觉得你不像汉人,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这样啊!”阿木尔随即对着景知瑜抱怨道:“我叫玛纳斯,是从西域来的商人。初入蜀地,不知怎么的,说我运的货物里有弓弩,没收我的货物不说,还将我关了起来!”
“北凌人很在意有人往蜀地运兵器的。”景知瑜解释道。
“可弓弩是我们路上防身用的啊,这也算吗!”阿木尔噘了噘嘴,满是委屈道:“他们扣了我的货物不说,还把我关了起来,这就很过分!”
“确实过分!”景知瑜现在是感同身受。
想到他不过是抚琴一曲,就稀里糊涂地被抓了进来。也不知道那个叫玉娘的女子跟醉人厢其他的姑娘怎么样了。
“哥哥,你同我说说话吧,我被关了两天了,也没个人陪我,真的好无聊!”
景知瑜闻言回过头,有些同情道:“那你要我跟你聊什么?”
“就比如说哥哥叫什么,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嘛……”
景知瑜本想着如何搪塞过去,突然听见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景知瑜和阿木尔闻声起立,不约而同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见到来的人是佟阳,景知瑜松了口气,冲着佟阳喊道:“大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