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高大茂密的树木围绕在汤池旁,各种树木都有,品种罕见。祝容身处其中,只觉心旷神怡,使人心平气和,全身都放松下来了。瞿玖羲身为修仙之人,自然也能感受到此处灵气涌动,虽不及灵山派灵气的十分之一,在这时时刻刻都染着凡人气息的地方却是极为难得了。家仆已经在给汤池加热了,池子冒出缕缕热气,似轻烟笼罩了整个棠露院。汤池旁还立着一架墨绿色的荷叶围屏,围屏里靠着池子的出口处还有一架小柜子。早在瞿玖羲回来之前,唐云就让人置办好衣物放着了。
可眼下多了个十岁孩童,却没有适合他的衣物。瞿玖羲蹲下对祝容道:“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你先沐浴,我待会儿便让人送衣裳过来。”他说着便伸手解开祝容的衣裳,祝容实在是又惊又喜,傻愣愣地就让他给脱光了。如今正是腊月寒冬,皇城虽还未下雪,但也是很冷的。瞿玖羲脱下他的衣物后便赶紧让他下池子里泡着,又想到这小孩儿营养不良、虚弱不已的那副身子,便打开腰间状似荷包的储物袋,拿出几味补血养气、强身健体的药草给他泡个药浴。
瞿玖羲把他安置在池子里后,嘱咐他乖乖待在池里,又让柳新在屏风外守着,这才安心去给他找衣裳去了。
唐云经常会让人给他做衣裳,即便他拜入了灵山派,唐云也经常会让人给他送衣裳送吃食。唐云送过来的那些衣物,朝槿轩的柜子满是衣物都快没地方放了。瞿玖羲估摸着瞿家应该也会有他小时侯的衣物,如今先拿了救救急,下午再带小孩儿去做衣裳。一问唐云,果然有好些未穿过的小孩儿衣裳,而且保存得极好。都说母亲最会为孩子打算,唐云更是如此,像许多母亲一般,才刚入夏便为孩子准备入冬的衣服,唐云更是把瞿玖羲各个年龄段的衣物统统都准备好了,像是十分怕他不够穿似的,送了一部分去灵山派还有好几件。瞿肃到底是爱妻疼子,说了几句便也由着她去了,况且他瞿家也不差那点钱。
唐云听说是要给祝容穿的,又拉着瞿玖羲问了好一会儿这小孩儿的来历,她先前只在街上远远地看过几眼,只知他大抵是家境贫困,小小年纪便已在芳菲楼干活。瞿玖羲只说是今早又在街上碰见,见他无依无靠便带回了家,毕竟再有别的什么瞿玖羲也不是很了解了。唐云见祝容可怜,便叫人把那些未穿过的衣物全都收拾出来,竟有两大箱。瞿肃则道:“这孩子…你多照看着些吧……”昨日小玖便帮了那孩子,自报了瞿家独子身份,而今日又再次碰上了,这真是巧合吗?瞿玖羲应了,把这两个箱子收进储物袋,又向父母亲行了礼这才回了棠露院。他只以为瞿肃要自己照顾好祝容。瞿肃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又想到那个十岁的小孩儿,心底微微叹气,自己混迹商市这么多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连一个孩子都要百般提防了?
瞿玖羲回到棠露院时,便见之前汤池子冒出的热气遇冷化作的萦绕在屋子的雾气都散了,又听见后院汤池那儿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你赶快把水烧起来,祝容在泡药浴,这水要一直热着的!天气这般寒冷,让一个小孩儿洗冷水,你知不知羞!”
瞿玖羲脚步一顿,这是柳新的声音。
“我们都烧了多久的水了,他洗这么慢还怪我们?况且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怎么能用少爷的汤池,少爷把他带回来不过是可怜他罢了,他一个小孩分不清尊卑,柳新你总不会也分不清吧?”
旁边隐隐有人附和:“是啊,我们还有好多活没干呢,总不能为了他不干活吧。”
“是啊是啊……”
……
瞿玖羲抿着唇,大踏步走了进来,院子里没人,看来人都在后边汤池那呢。瞿玖羲一边走着一边又听得祝容的声音:“各位哥哥,我不该用公子的汤池,是我僭越了。方才劳烦各位哥哥帮我烧水了,我现在也泡过了,这就……”他还未得说完,柳新就打断了他:"你起来干什么,公子说你要泡两个时辰的!"瞿玖羲走近汤池时,柳新又正好扭头对着那几个家仆道:"你们快去烧水,不然公子回来,我定要叫他罚你们!"
那几个家仆背对着瞿玖羲,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韦广。韦广嗤笑了一声:“公子就为这个小孩儿罚我们?你也太看得起……”他话未说完,就听得面前的小孩儿惊喜地喊了一声:“公子!”
瞿玖羲过来时柳新与家仆们皆背对着他,祝容正要从汤池爬上来,突然就望见了他,心下一喜,不由得喊得大声了些。其实面对这些家仆的恶语,祝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听得多了,便是再难听的话都不能让他的情绪有起伏了。可他刚刚看见瞿玖羲,是打心里的高兴,在他心里,瞿玖羲已经是第三种人了,他想要报答的人,想要对他好的人。
祝容叫出来之后,柳新和那几个家仆唰地回头去看瞿玖羲,而他在这时才发觉这又是一个装可怜的好机会。于是他软了声调,不似刚刚的喜悦,反而有些低落地再叫了他一声:“公子……”
瞿玖羲看见这小孩儿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更是不悦,他抿着唇,看向家仆的桃花眸尽是冷意:“我带回来的人连泡个药浴都不行了吗?你们这幅姿态都要让我以为自己不是瞿家少爷,反倒你们才是了。”那几个家仆一听,心里委实有些惧了。他们本无意去和一个孩子争论,就算要烧两个时辰的水,也只会在在嘴上抱怨几句。可韦广却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些“我们自小便跟着少爷,便是少爷走后那些辛苦活也轮不到我们来干,现在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孩竟要我们给他烧两个时辰的水,他真以为自己是瞿家二少爷了不成”。
如此煽风点火,更让这几个家仆觉得不公。接着韦广又带头去找茬,他们自然拥着韦广去了,再说了,若是公子怪罪下来,他们大可以说是韦广撺掇的。韦广没能跟着瞿玖羲去灵山派修道本就不甘心,自以为若是当年去灵山派的也有他,他现在一定是声名赫赫的仙师,哪里还会是家仆韦广呢?
他如此一想,心中不免怨恨,借着今天这个事儿,一股脑地将火气发到了祝容身上,顺便还能气一气柳新。韦广曾多次听得家主与主母拿着少爷寄回来的信叹息他去灵山派修行,性子越发沉稳,最重礼义廉耻,又最是正直良善,也不知是好是坏。而昨日瞿玖羲返家时对下人的态度也是温和有礼,韦广这才敢正面跟柳新起冲突,就凭少爷那个性子,想来也不会跟他计较太多。
可他没想到竟会当场被少爷撞见,他以为瞿玖羲出门递请帖去了,没想到瞿玖羲竟又回来了。他更没想到家主主母口中那个良善的少爷言语之间如此犀利,脸上的寒意虽不明显,他却被吓住了,生怕瞿玖羲会把他赶出瞿家,一时间后悔如翻滚的巨浪一般涌上心头。
一旁的柳新也没想到自家端庄有礼的公子会如此严肃地斥责韦广等人,但他又想到祝容如今无依无靠,唯有公子肯收留他的处境,况且公子性子本就外冷内热,现下又见韦广如此对待祝容,公子会不悦也在情理之中。就在柳新思绪翻飞之际,一旁的家仆纷纷告饶:“少爷,奴本意并非如此啊,都是韦广撺掇的!”“对…是韦广!是韦广让我们来找这小公子的麻烦的!”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倒戈,将矛头直指韦广。
瞿玖羲确实有些心疼祝容,更气恼这些家仆的所作所为,虽他在灵山派修的众生平等之道,但就算是在灵山派也是要讲尊卑长幼,且他自生下来便是瞿家公子,等级尊卑他是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对于这些家仆的行为,他实在不喜,便向柳新道:“柳新,你带他们去找管家拿这月的俸银吧,告知管家棠露院用不着这么多人。”
瞿玖羲这意思便是要将他们辞退了,他自身便清风峻节,眼里自然看不得这些不义之事。家仆们哀声遍地,却也只能无奈地跟着柳新走了。
面前的小孩儿黑黝黝的眸中含着湿意,状似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公子……”瞿玖羲心上便满是疼惜了,赶紧让人把汤池子烧热,让祝容痛快地洗个热水澡。
瞿玖羲又从储物袋拿出两件自己从唐云那儿拿来的小孩儿衣服,让小孩穿好,又让他吃了些东西,才把小孩安置在隔壁房睡下。
谁知瞿玖羲一早醒来打开房门竟发现祝容靠在门边瑟缩着身子。他在外边被冻得根本睡不着,又不想吵醒瞿玖羲,竟就在外边呆了一宿。祝容一看见瞿玖羲,喜得就要站起身:“公子!”可到底是一个孩子,就算昨夜泡了灵药浴,又吃了些灵果补身子,还是受不住这一夜的寒气,刚站起身就有些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