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赵泽野一个人坐在驾校的食堂角落里。

他目光幽深。面前是还未打开的便当。

*

大多时候，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他讨厌人群里随意散发的信息素，讨厌各种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着令人作呕。

在他们的世界，信息素是一种不言而喻的信号。

就连蔡晴川，偶尔也会在他面前释放出茉莉花味的信息素。

只有那个人不一样。

印象中，他从来没有闻到过那个人的信息素。

哪怕在做那种勾搭人的事时，也绝不会泄露哪怕一丝。

甚至不需要阻隔贴。

这样可怖的自控力，就算是Alpha也很难做得到。

*

赵泽野收回思绪。

他小心地打开面前的便当。

*

“泽野，我可找到你了。刚才教练可凶了，说我连离合刹车都分不清，我差点就在他面前哭了……”

蔡晴川坐下，却一眼看到了赵泽野手上的便当。

他意识到了什么，问：“今天，是乔哥送你来的？”

“嗯。”赵泽野低着头吃饭。

蔡晴川笑容有些僵硬，说：“乔哥人可真好。那这便当是……”

“他送的。”赵泽野说。

蔡晴川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慢慢有了裂痕。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看上去自然一些。

“哈哈，乔哥的手艺一定很好吧。不像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做，还放了你会过敏的番茄……泽野，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吧，明天我再……”

“晴川。”

赵泽野停下动作，他抬起眸，神情中有种残忍的平静。

他擦了擦嘴，淡淡道：“过敏，只是借口。”

蔡晴川表情一瞬慌乱，握着餐具的手忍不住轻颤。

说话时不自觉带上哭腔：“泽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跟我开玩笑，你不会的……”

赵泽野冷漠道：“我不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接受。”

蔡晴川的眼圈登时就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形容十分可怜。

他身体颤抖得厉害，但又不想让别人发现，就这么克制着，结果越克制，身体抖得越厉害。

“你……我……”蔡晴川喘着气，慢慢平复过来，说：“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能这么直接说呀，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吗？你知道我心脏不好，我受不了的……”

赵泽野冷笑：“这么多年，委婉了这么多次，你听懂了吗？”

蔡晴川哑然，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有了几分怨恨。

他咬着唇，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赵泽野，你也太刻薄了！”

蔡晴川哭着跑了出去，在场的人都不禁好奇地望了过来，却看见赵泽野面不改色地坐在位子上吃着便当。

一口一口，吃得平静而优雅。

*

下午一出驾校，赵泽野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路边向他招手。

Omega今天了一件白色短袖，下面配着白色阔腿裤，休闲随性，一如他本人的生活作风。

六月的日头渐大，下午也正是气温较高的时段。

阳光洒在Omega的金发上，他皮肤又白，在太阳下也看不到一点瑕疵，反倒更加白皙透亮，像从幻境里出来的妖精。

周围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赵泽野走过去，看见Omega的胳膊上多了一条粉色的皮筋，上面坠着两颗小小的樱桃。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乔钰则心情不错的样子，晃了晃自己腕上的东西，笑道：“刚才一个Beta小妹妹给我的，可爱吧？”

“嗯。”

赵泽野正要拉开后座的车门，乔钰却叫住他：“等等。”

他笑得漂亮，说：“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今天收了我的便当，总得坐会儿副驾吧？”

赵泽野想了想，或许是觉得有道理，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乔钰将车开到开阔的路段，问他：“今天学得怎么样？教练凶吗？”

“还行。不凶。”赵泽野说。

乔钰将方向盘一转，朝着与赵泽野家相反的方向开去。

赵泽野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猜到乔钰不会直接送他回家一般。

乔钰问：“你高考成绩快出了吧？”

“大概还有一个周。”赵泽野说。

“估过分吗？”

“七百多。”

乔钰笑：“真好。”

他继续说：“我突然想起我高考那会儿，我妈本来想让我考菁华来着，但那年的题特别难，我又发挥失常，最后还是差了一分。你说搞不搞笑，就差一分。我妈足足骂了我两个月。”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后来我被南大录取，我妈把公司搬去了菁北市，日子倒是清静了。”

“但偶尔也在想，如果当年没有在考场上发挥失常，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想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就像这辆车，开到哪儿，不还是这辆车吗？

人一旦定性，就很难改过来了。除非拆皮卸骨。

“你呢？你现在想好要报考哪所大学了吗？”乔钰问。

赵泽野摇头，说：“没有。暂时，没有打算。”

乔钰觉得这小子可真是稳得住。

“没有就算了。”乔钰说，“走，乔哥带你喝酒去。”

**

**

乔钰这辈子干过不少缺德事。

但要论干过最缺德的事是什么，那一定是给一个从来没喝过酒的人倒白酒。

不仅如此，他还使激将法：“是不是不会喝？没关系，哥替你。”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赵泽野，但没想到自尊心强大的Alpha根本就经不起逗。

赵泽野一把夺过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这下好了，一杯倒。

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赶紧拖着人上了车。

到了公寓楼下，他干脆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在居民惊诧的目光中走进电梯。

他虽然没赵泽野高，也没有高级Alpha强悍逆天的体魄，但好歹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算矮，且17岁时就已经达到了特级Omega的能力，今天就算再来一个赵泽野他也能轻松扛走。

这也是他能在南大“片叶不沾身”多年的原因之一。

因为就没Alpha能制住他。

但是赵泽野的话，从信息素强度看，确实可能要更强一些。

可真要打起来，那也说不定。

赵泽野的家还是跟之前一样，黑漆漆的一片，开灯都没见得亮堂多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的地府装修。

乔钰将昏得像死猪一样的Alpha摔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也不知是赵泽野的扣子还是骨头，膈得他肩膀生疼。

接着他便开始在网上搜寻解酒汤的做法。好在都不是太难。

他走到厨房，很快便鼓捣出一碗实不知为何物的解酒汤出来。

随即将解酒汤放到茶几上，准备等稍微放凉一些再喂给赵泽野喝。

乔钰想起刚才就觉得好笑。

赵泽野醉酒之后很安静。

一开始是沉默寡言，但他本身就话少，所以乔钰起初并没发现。

等乔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晕了，瞬间就倒在了饭桌上。就那样，碗都还没摔呢。

但不得不说，睡着后的赵泽野是真乖，睫毛又长又翘，鼻梁窄挺，嘴唇殷红，连皮肤都因醉酒而变得粉粉的。

难怪自个儿小时候会把他认成Omega。

乔钰忍不住抚上赵泽野的脸，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Alpha，他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这场心动来得毫无预兆，以至于他自己都倍感慌乱。

然后赵泽野就睁开了眼。

“你在做什么？”他蹙起眉，眼神微微迷离，像是花了眼。

乔钰一笑，趁机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想亲你。你让不让？”

赵泽野心脏猛地漏跳一拍，Omega的声音太蛊惑，他差点就说了“好”。

他立刻撑起身来，想离乔钰远些。

却因起得太猛大脑一阵晕乎，只能先扶住昏沉的脑袋，说：“你自重一点。”

“我很自重了。”乔钰说着，将解酒汤递到他嘴边，“可能还有点烫，你慢点喝。”

赵泽野接过，却犹豫住，问：“这是什么？”

乔钰说：“解酒的。”

但那奇怪的颜色却令赵泽野迟疑了片刻，仿佛碗里不是解酒汤，而是毒。

最后，他做好心理准备，将手中这碗浑浊的解酒汤一饮而尽。

果然，喝完他就一阵反胃想吐，立马狂奔去了厕所。

内心大受震撼。

乔钰做的解酒汤，比乔钰做的便当还难吃。

“你没事吧？”乔钰站在门外，心里打着鼓点，“实在难受的话，我送你去医院吧。”

他以为赵泽野是因为那杯白酒的缘故。

赵泽野在里面收拾好自己，冷着脸走了出来，但看得出他脚下虚浮，下一刻就要直接倒下似的。

乔钰赶紧将人扶回沙发。

他有些内疚，说：“要不，我再给你煮一碗？”

赵泽野赶紧抬手制止，说：“不用了。冰箱里有蜂蜜，你帮我泡一杯蜂蜜水就好。”

“哦，好。”

不一会儿，乔钰就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了过来。

赵泽野喝了两口，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他舒了口气，用手扶住额头。

乔钰以为他还是不舒服，当即道：“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赵泽野说。

他将还没喝完的蜂蜜水放在桌子上，两边胳膊肘撑在腿上，低下头，用手捏了捏眉心，清醒了一些。

接着道：“你回去吧。我没事。”

乔钰本来想这样也好，他还省得伺候人。可刚走到门口，想想又退了回来。

他在赵泽野身前蹲下身，两手捧住赵泽野的脸，炽热的双眸望进Alpha的眼睛里。

“赵泽野，我问你，你到底对我是怎么想的？”

酒后吐真言，他就不信赵泽野嘴巴那么硬。

Omega靠得太近，赵泽野呼吸只要稍重一些，就能闻到他的发香。

“想不出来是吗？那我问你，你有哪怕一刻，对我动过心吗？”

乔钰眼神炙热而认真，赵泽野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在无形中被烫了一下。

他不想再去看。他会控制不住。

只能闭上眼睛，道：“我不知道。”

乔钰一怔，下一刻，他吻上赵泽野的额头。

接着笑了笑：“我会给你时间，等你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的笑容又变得坏起来，故意压低了声音蛊惑道：“到时候，我会释放我的信息素。只给你一个人。”

赵泽野的心脏重重一跳。

**

他以为，自己已经捕捉到了野生刺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