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驰到厨房洗手，看了眼默不吭声在盛饭的季黎。

“嗯，晚点儿吃了饭，我跟您说。”

周老爷子看懂他眼神。

也知道是有什么话，不好当季黎面儿说的。

只能暂时按捺住焦灼的心情。

晚饭吃的不急不躁。

饭后，季黎主动刷碗收拾。

周姨也要吃饭。

周驰只能暂时接过带孩子的活儿。

可惜，七八个月的孩子都认人了，到生人手里，很不好带，何况这会儿都天都黑了。

天黑下来，认人的小孩子，更怕生。

周驰生的高大凶悍，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他一板脸，五六岁的娃儿都能吓哭。

小周扬一到他怀里，别说周驰还没学会怎么抱，孩子直接吓得嚎啕大哭。

“……”

周驰一手端着小孩儿，强忍住没把他直接丢出去。

周姨担心的吃不好饭，握着筷子和馒头，欲言又止站起身。

厨房里的季黎，抽空抬眼，透过玻璃窗往外看了看。

瞧见周驰浑身僵硬，黑着脸的样子。

季黎用力咬住唇，好悬没把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

周老爷子又头疼又无奈，心里又着急听儿子查到些什么消息，就频频往厨房的方向看。

“…小黎，额，你…”

季黎端着碗的手顿了顿，很快放下碗，两手在围裙上蹭干，快步走出去。

“我来抱吧。”

周驰转头看她，右手手臂肌肉经络清晰，端在手里的孩子直接往她怀里一递，半秒的犹豫都没有。

季黎抱住小周扬，轻柔安抚着拍打她后背。

小周扬紧紧抱着她脖子，眼泪鼻涕都抹在她肩头。

“唔嘛…唔唔嘛…”

抽抽噎噎的软糯哭声，奶声奶气的可怜，十分惹人心疼。

季黎心如止水，激不起半点儿波澜。

她干脆抱着孩子转身，面无表情的脸没让周家父子俩看见。

周驰看着季黎熟练抱孩子的样子，再看小孩儿趴在她怀里，很快安静下来的依赖模样。

他漆黑眸色微暗，又转头看向周老爷子。

父子俩对视了个眼神。

周驰走过去，推着老爷子往一楼书房去。

季黎回身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眼。

她也没抱小周扬太久，等到周姨吃完饭，就直接将孩子递给她。

自己重新走进厨房收拾碗筷。

和上辈子一样，周家父子俩在书房谈了些什么，季黎不知道。

不过，这次她不准备装傻。

——

晚上九点多钟，家里寂静无声。

周驰在一楼洗漱间冲了个凉水澡，而后一边上楼一边点了支烟。

老式砂轮打火机火光一灭，他不经意抬眼，瞧见立在走廊里的人。

女孩儿扎着乌黑马尾辫儿，穿粉白格子衬衫，浅灰的确良薄布长裤，白净纤瘦的样子站在阳台入口的门框边看着他。

她这一身儿整整齐齐的，像是专程在等他。

烟雾缭绕略微熏眼，周驰修长指节夹住烟蒂，缓步走过去。

“有事儿？”

二楼只有他们俩住。

孤男寡女，毕竟身份隔在那儿。

季黎像是很注意影响，周驰走近一点儿，她就不自觉的往后挪，脚都快挪到阳台外头去了。

“我，我想问问…”

周驰察觉她有意拉远距离，干脆立住脚。

果然，他不往前走，她就不后撤了。

他心底浮起一丝嗤笑，“问吧。”

季黎白皙的小手攥住衬衫下摆，清澈眼眸小心看着他，细细弱弱开口。

“周…周驰同志你，你打听到一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周驰同志？

周驰浓厉眉峰轻挑，眼尾似笑非笑勾了勾。

“打听到了挺多，你想问什么？”

季黎眼睛微亮，“周鸿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只在意周鸿什么时候回来？

周驰眼尾缓缓压平，狭长单眼皮微微下敛，低磁醇厚的声线很淡。

“这两天吧，最晚后天。”

季黎低哦一声，咬了咬唇，又问。

“那扬扬的事…”

“等他回来，原原本本聊聊。”

“我也能旁听吗？”这句话，季黎接的很快。

她眼巴巴望着周驰，像是很想参与。

周驰敛目睨她一眼，“你想旁听，有什么想法？可以先说给我听听。”

等周鸿回来，当着他的面，就凭这女孩儿的憨傻老实劲儿，怕是惟命是从，半个不字不敢提的。

在男人幽黑凤眸注视下，季黎眼里的光微微黯淡。

“我的想法…，爸一定舍不得扬扬，离婚的事儿，我还是尊重周鸿的意见，另外，我想知道周鸿和那个女人的事…”

季黎咬咬牙，似鼓起勇气，声音轻细问周驰。

“扬扬的妈妈，她根本没死，是不是？”

周驰看着她，有点儿意外。

“你还挺敏感。”

季黎黯然垂下眼，“女人对一些事，都很敏感的，我就是觉得，扬扬的妈妈没死，周鸿应该很喜欢她…”

周驰抽了口烟，似是而非笑了一声，故意反问。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他为什么不娶孩子他妈，反倒娶你？”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季黎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事情说开，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端紧的肩头线条都舒缓下来。

“他如果喜欢我，就不会连新婚夜都不在家，甚至一直不回来，也不闻不问。”

“他娶我，只是因为年纪过了，爸逼得紧，他应付差事。”

“我年龄合适，又正好需要借住在周家，不过是换个身份，对他来说不重要，甚至还能帮他挡开很多麻烦。”

“他应该喜欢扬扬的妈妈，如果不喜欢，两个人不可能有孩子。”

“人都这样，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那结不结婚，又跟谁结婚，其实都不重要，不是吗？”

“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不能跟扬扬的妈妈结婚吗？”

周驰满眼意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季黎。

别说，看着傻乎乎的，倒也还有点儿脑子。

“你既然都知道，还用问我？”

季黎直而密的眼睫掀起，似困惑的看着周驰，这眼神清澈无辜，像是最纯洁的小孩子。

“我说了，我想知道，他跟那个女人的事，还有那个女人她...”

周驰嗤的失笑，“你要有离婚的念头，就不必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因为离了婚，这一切都跟你不再有关系。”

季黎不甘心，“可我...”

“总之，周鸿要能娶她，早娶了，就算跟你离了，他也娶不了那女人，再多的我不能跟你说。”

周驰打断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离了婚，我给你安排别的住处，甚至可以给你安排工作，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再管别人的事。”

季黎不甘心，但她佯装惊讶，继而纤秀黛眉浅蹙，迟疑摇头。

“离婚了我需要新住处，哪怕是现在，我也需要一份工作，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我谢谢你这样为我着想。”

“但是，周驰同志，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你想没想过？”

周驰挑眉，“什么？”

季黎，“爸身体不太好，他对我有大恩。”

“如果我跟周鸿离婚，离开了这里，你也回了部队，扬扬留下来，周姨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一老一小？”

周驰嘶地一声，惊讶诧异，“你…”

季黎无辜眨眼，“你要说，家里可以再找一个保姆吗？”

周驰，“……”

他还没想到这一步。

季黎浅粉唇瓣微抿，弯唇笑了笑。

“不一样，可能你觉得有点可笑，但是真的，爸对我有再生之恩，我才跟你说这些话。”

“周鸿和你，你们在家待的时间很短，并不能体会，他其实，很需要人陪伴的。”

周驰微愣。

“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很明白老人这种，情感上的需求，这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得是血脉亲情的一种羁绊。”

“他留下扬扬，也是因为这一点，没有老人不爱孙子的。”

“可扬扬留下来，我离开，周鸿不可能让自己儿子一直被保姆带大，他还会故技重施，再娶另一个女人来替他照顾孩子。”

“如果不是扬扬的亲生母亲，那就得是另外一个女人。”

“没有人愿意平白做人后妈，连我一个曾受周家恩情的人，都难以接受，那再来一个，如果居心不良，后续会生出很多的麻烦。”

“所以，你明白吗？扬扬的亲生母亲是谁，其实很重要！”

季黎抿紧唇，桃花眼里沁着澄明清亮的光。

“如果周鸿不能娶扬扬的亲生母亲，那扬扬就不能留在周家，留在爸身边，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如果不能解决清楚这件事，就算周鸿答应跟我离婚，我也没法放心的离开。”

“所以，请你告诉我，扬扬的亲生母亲，究竟在哪儿？”

不得不说，季黎把周驰给感动到了。

周驰这钢铁硬汉，第一次动容到无话可说。

（季黎：感动吧，然后多帮我一把，毕竟周驰是这个家里，最可能帮她解脱的人。

—— 我会感激你回报你，除了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