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跟着女儿第一次坐大城市的地铁，我的灵魂被五六个人挤压着。

我想要张开双臂替她隔开人群，却只能无奈看着她皱眉忍受着高峰的拥堵。

地铁转了好多次，她终于回到租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城中村里的筒子楼。

家家户户晾的衣服挡在头顶，隐约有一股阴湿的气息。

我难以想象，我曾经最吃不得苦的女儿，如今竟然宁愿放弃美好的未来，跑到这里受罪。

迎接她的人，是一个看起来还没睡醒的男人。

胡子不知道有几天没刮过，衣服皱巴巴的，看不出来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

说他三十多岁都不为过。

我怀疑，他甚至还欺骗了我女儿他的年龄。

“宝宝，你今天又没吃早饭吗？”女儿将手里打包的炒面放在一张小小的餐桌上。

那人从身后环抱住我的女儿，用胡子拉碴的下巴磨蹭着女儿娇嫩的颈项。

我恨不得抄起板凳扔他身上。

“韵韵，干脆你去当主播吧，我有门路，你长这么好看，肯定能火的。”那人说着，手上却不老实。

我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还好女儿皱着眉轻轻把他给推开，“我不去。是你说魔都机会多，我能靠画画吃饭的。”

那人见着自己被推开，脸色有些不好看。

怒道：“谢韵，干什么不是赚钱啊，你不要太清高了！”

女儿被他吼懵了，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哭哭哭，一天天就知道哭。”那人不耐烦地扯开炒面的包装。

我怒极，一遍遍诅咒他被炒面噎死。

似乎真的有某种感应，他呛了一下，随后是剧烈的咳嗽。

他猛地将筷子搁在桌上：“焯！跟你说不要加辣椒不要加辣椒，你要辣死我啊！”

女儿一瞬间又像做错事的孩子，垂头说着对不起。

“宝宝对不起，我今天，有些难过……就忘了。”

我飘到她身边，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面对我时的脾气呢？谢韵！只知道在我面前窝里横是吧，他敢吼你，你吼他啊！你不是最能了吗？你翅膀硬了，你跑到这里，跟着这样的垃圾，你不是要证明自己吗？！你怎么这么软弱了呢？！你不是最骄傲了吗……”

谢韵爱哭应该是遗传到我了，我抱着她哭喊，看到的却只是她默默低垂着头掉泪。

她听不到啊，她再也听不到我的唠叨了。

3

晚上，那个男的接了个电话后，就要出门。

女儿叮嘱他早点回来。

他神色有些异样。

我悄悄跟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道他竟然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那里有一个白色面包车等着。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脸上长着痤疮，满口黄牙。

开口第一句就是:“陈斌，你那小女朋友呢，怎么没带过来？”

原来他叫陈斌。

“伟哥，那女的现在正在家呢，您看您要是不嫌麻烦，就请您屈尊降贵。”陈斌答道。

被叫做“伟哥”的男人两眼放光，将一沓钱放到陈斌手上。

我心头警铃大作，他们说的，是谢韵吗？

他们要对谢韵干什么？！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车回筒子楼，我全力往回飘去。

冷风都快把我的灵魂吹散了，可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在他们前面回去，让女儿快走！

回到筒子楼，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

女儿已经睡了。

她似乎在做一个甜甜的梦，脸上有着幸福的笑意。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我听到一声模糊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