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悠发丝零散，嘴角上鲜血还在渗，含泪的双眼绝望又期待。

小时候被赶出淮安，他娘亲就是这般无助的眼神。

安京墨收回视线，握紧玉佩对秦将军拱手道：“我想起来了，娘是为我定过娃娃亲，以灵芝玉佩为信物，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秦将军眯着眼，怒气满面，感觉下一刻就要拔刀。金乌赶紧凑上前，悄悄递上一块猫眼石，“将军息怒，我们也没想到少夫人还活着呢。主要是父母之命订的亲，要是不管吧，于大家名声都不好。”

是啊，安少将不管未婚妻死活，秦将军强占同僚未婚妻，这传出去于谁的名声都不好。秦将军可以不在乎名声，但是魏王在乎。

秦将军接过猫眼石，嘴唇嗡动似咒骂，钱财和美人总归霸占一样。安京墨这小子也是带兵来的，还不至于为一个女人兵变！

他涨红脸怒吼道：“滚！”

“秦将军英明！”金乌扶起发抖不止的王悠悠，几人快速离去。

天黑前，安京墨领兵赶赴淮安，在府衙中没见到秦将军。听闻对方直接安营扎寨住进首富家，惊讶其明目张胆的贪婪。

首富王家已经覆灭，仅剩一位刁蛮任性的——

“你叫什么？”他目光冷淡，声音冰凉，明知故问。

王悠悠双手护在胸口，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缓了缓，哑声一字一字道：“王悠悠。”

金乌不知从哪里找来件灰色斗篷递给她蔽体，“王小姐别介意，先凑合别冻着。”

这才是人该说的话。

安京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他没空理她，眼下要紧的是妥善安置受惊吓的百姓，重建烧杀抢掠后的淮安。当初谋定计划时，魏王本想由他领兵进攻淮安，他当时……

他有理由恨这里。童年的回忆全是苦难。

安京墨的心冷下去了，慢慢解下佩剑，心无旁骛地坐在府衙书房中整理公文。他瞧不上秦将军那样的武夫，人呐，还是要多读书，不然做了炮灰都不自知。

不多时，金乌进来送饭，他长得浓眉大眼，笑起来格外真诚：“少将军，您今晚歇在何处啊？小的已经安排婆子带王小姐洗漱去了。”

安京墨头都没抬，毫不在意道：“打发她走。”

金乌放下食盒，连连摆手：“做戏做全，既然当着秦将军的面认下了少夫人，那目前她只能是少夫人。不然秦将军得知我们骗他，这梁子便结死了。”

安京墨放下公文，眼中泛着嘲讽的光，“难不成还要娶她？阿猫阿狗都能成为我的妻子吗？”

“若少将军不喜欢，等风头过了，再找理由打发人也不迟。”金乌凑近案台，嘿嘿道：“那模样身段是个美人，不是阿猫阿狗。”

“你喜欢你娶。”安京墨低头继续看公文，仿佛在说这盆花不好看你处理吧。

金乌吓得“不不不”直摇头，尴尬道：“岂敢岂敢，将军辛苦，先用饭吧。”他退下不再打扰，火速从外面关上门。刚松口气正欲离开，岂料一个转身，“啊！”金乌见鬼般瞪着门口乍然出现的王悠悠。

王悠悠换了身干净的素色裙袄，头发半湿没有束起。“开门，我要见安京墨。”她眼睛泛红，像是刚刚哭过，嘴角微肿，额头处隐隐青紫。

我见犹怜。

金乌鬼使神差地帮她推开门，放她进入后又从外面把门给关上，将自己屏蔽在外。暗道：未施粉黛都算得上美人儿，少将军为何不动心？

王悠悠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水，走上前，“我们做个交易吧。”

安京墨目光移开公文，冷漠道：“我对你没兴趣。”

什么？！王悠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对方不屑的目光时，顿感血液翻涌。他以为自己前来是……

她压着火，语气不善道：“你帮我找到我娘和婢女，我把王家库房的另一把钥匙给你！”她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加了句，“用来重建淮安城。”

造反是需要金钱支撑的，秦将军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得到王家库房里的金银珠宝。

安京墨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即便落了难挂了彩，那白皙粉糯的小脸仍透出一股何不食肉糜的娇贵。

他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交易？王大小姐做买卖，不是讲究开出令对方满意的价码吗？”

人在屋檐下，王悠悠忍了，想了想自身处境，很难跟对方做到公平交易。她咬着牙尽量清晰着声音：“王家不止一处库房，还有粮仓，望将军看在同为淮安人的份上，打开粮仓救救城里的百姓。”

自身难保，还想着救别人。安京墨冷冷嗤了声：“当年有人想过救我爹吗？”

街坊邻居全知道他家里情况，为何在强拆之时，无一人出声。

他不该恨这里冷漠的人吗。

王悠悠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迎上他的目光，“你这人怎么如此记仇？冤有头债有主，张家人都被你杀了，关旁人什么事？谁不是拖家带口地苟活？谁不怕被报复？”

报复？安京墨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起身来到她跟前，掏出一袋银子，学她当年居高临下的口吻报复道：“你爹活不了了，选块好墓地吧。”

提及亲人，王悠悠瞬间理智崩断，忍无可忍握紧拳头朝安京墨袭去，她拳伸到一半就被安京墨单手抵住，反手架住她的关节一抬：“找死。”

王悠悠疼得差点叫出来，嘴上却不饶人道：“屠杀百姓，天打雷劈！”

安京墨表情冷酷地喊来金乌，“谁让你放她进来的？把她关起来！”

两人谈崩了。

金乌并不敢真的关大小姐，将人请进后院，找来婆子伺候，好言劝道：“我们将军也不总是冷脸，外冷内热，您哄着来。”

“我呸！凭什么哄着他？谁来哄我？”王悠悠出生到现在，还没向谁低过头，在外闯祸，爹娘出钱摆平，恶作剧揍人，爹娘出钱摆平，想要任何东西，爹娘出钱摆平。

爹娘真的很好，对她百依百顺。王悠悠很想爹娘，憋不住地坐在屋前台阶上痛哭起来。爹爹死的太惨了，娘亲呢？她不敢想……

金乌面对女人哭这种事没什么经验，手足无措地看向周围士兵，士兵们被他大眼盯得低下头，一个个面无表情，杵着跟石头似的根本指望不上。

一群废物！他咽了咽喉咙，尝试问道：“大小姐，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王悠悠哭够了，手背一抹脸，斜看金乌：“你说话好使吗？”

金乌想了想，答：“看情况。在下金乌，算是少将军的心腹。”

王悠悠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咬断绳子递给他：“这是王家库房的另一把钥匙，你给安京墨，让他帮我找我娘和一个叫阿兰的婢女。”

金乌小心翼翼接过钥匙，垂下大眼，严肃道：“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