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棠生就一副娇娇柔柔的容貌,却一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否则就不敢放火捉奸迫使盛家纳虞氏为妾,降低她对自己正室地位的威胁。
但现在阿爹入狱急需救助,盛家态度又不甚明朗,实在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她轻轻抽回手:“就听母亲的。”
盛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等婆子们把盛怀安抬进屋,并驱散看热闹的邻人后,她的口气才严厉起来。
“阿棠,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你不该拈酸吃醋。”
“何况纳虞氏进门是我同你们姨母早就定好的,只是这阵子太忙,顾不上告诉你。”
“等过几日会试放榜,怀安进士及第后,你就是官眷。”
“再像今日这样,当着下人的面乱嚼丈夫是非、驳斥长辈,成何体统?”
男人家哪有不偷腥的,怀安只是一时把持不住落入虞氏的圈套。
虽说虞氏逼位心急了些,但姜棠更是不知好歹。
人家满门忠烈,她家满门抄斩。
盛家没有给她一纸休书就不错了,还敢管夫君纳妾?
姜棠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儿。
官眷?
会试没发榜,你儿子中不中还两说,就开始画大饼?
“母亲说的对,倘若以后夫君有了功名,就更得谨言慎行,免得被阿猫阿狗们钻了空子,闹出像今天这样不成体统的事让人说笑。”
“你——”
盛夫人和“阿猫阿狗”被气得一滞,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姜棠早转身带着阿弩站到人群中去了。
“你们闹什么,官爷们在这听着呢!”
盛老爷正陪着京兆府的官员,四处查看有无可疑之处。
听见女眷们这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捉奸”“纳妾”,臊得他一张老脸通红,忍不住吆喝了一嗓子。
等安静下来后,他又拱手哈腰走回伞亭前,向一位埋头翻捡灰烬的高大男子施礼——
“魏大人,盛家所有人都在这里。您看看,可有要找的人?”
几垛干草,六根木棱柱,烧完留下薄薄一层灰烬,比清明坟头烧纸的灰多不了几捧。
也不知盛家哪里得罪了这位魏大人,偏偏就被他拉住不放,喷着唾沫星子讲了一通“一火不灭何以灭天下”的大道理。
讲完道理还不算,还硬让盛家阖府男女老少都站出来,查验其中有无纵火行凶之人。
天爷啊,内宅女子被一群粗莽官兵们盘查,传出去像什么样?
盛老爷心里骂着娘,决定豁出去老脸套套近乎,让小事化了。
“魏小公爷,前日令尊到工部来找下官——”
“叫我魏大人。”
魏烻手指尖捻着一簇灰尘站起身,横斜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提我爹干嘛?
没看见老子带着水龙队来的吗?
这是出公务!
你他娘的跟老子攀哪门子的交情!
粗话刚在舌尖上滚了滚,魏烻就看到姜棠搭着个矮墩墩张飞脸的小侍女,低眉顺眼地站在了女眷队伍里。
他瞬时把粗话咽了回去,如春风般和蔼地拉起盛老爷——
“本官深夜叨扰贵府,还望见谅。但上京城里有人恶意纵火乃是第一等的要案,望盛大人尽力配合。”
变脸之快,让盛老爷差点骂街。
姜棠一看,也差点骂街。
这人她认识。
别看长得英武不凡,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是当朝长公主与抚远将军的嫡长子,生性彪悍好斗,最喜豢养虎豹鹰犬等猛兽,脾气还特别狗。
幼时的姜棠,曾随阿爹到魏府给魏老夫人诊脉,被魏烻养的恶鹰撵得疯跑,失足掉进了荷花塘。
而他就举着鹰站在岸上,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沉浮,不许旁人救她上来。
要不是姜尚柏闻讯赶来救人,老姜家唯一的根苗儿就要断送在魏烻手里了。
大约是怕姜尚柏记仇,一不小心开错药影响到魏老夫人的寿数。
魏烻被他爹举着丈二长的笋条追了七道街,叫骂的嗓门十分洪亮,吵得半个上京城都听得到。
至于当事鹰,则被无情的铁签叉起来烤得香喷喷的,送到姜府赔罪。
姜棠哭哭啼啼地吃完后,打着饱嗝儿原谅了他。
从此以后,这混小子每次路过姜府都想起那只短命的黑鹰,免不了冷哼几声。
再往后,十五岁的魏烻入了军营,随父亲远征西北数年,立下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功。
听闻他最近刚回京,就被圣上任命为正四品京兆府少尹,成了官场新宠。
虽不太合乎朝廷官员升迁规制,可谁让人家是圣上的亲外甥呢,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姜棠不禁有些发愁。
上京城里头敢得罪魏烻的几乎就没有,更别提拦着他查案。
可她只是想把奸情捅出来,让邻居们八卦一番足够,真没必要惊动京兆府衙门呀。
恰好魏烻朝人群扫了一眼,不偏不倚正和姜棠对上,沉稳犀利的目光带着些许审视。
姜棠心跳顿时乱了,忍不住又看了看被烧得只剩残骸的伞亭——
实在想不通这位疯狗大人,为什么半夜三更拖着水龙队满街跑,非得为一座破茅草亭子伸冤做主。
难道天下过于太平,京兆府已经闲的无事可做了吗?
万幸,魏烻并没有认出她,点头示意侍卫们查问众女眷,自己则拣了条长凳在旁边坐等。
姜棠暗暗念了句佛,沉声回答了侍卫几个问题后,又退回人群里。
盛家乡绅出身,目前居在京城的仅有一房人,女眷除了盛夫人、姜棠,还有尚未出阁的三姑娘盛绮梅、四姑娘盛绮柳,她们俩正依次等候询问。
“姜棠,就你话多!我大哥都被吓晕了,你要是心疼他就该扶他进屋歇着,怎么还有心思管什么虞氏虾氏!”
盛绮梅看见姜棠就气不打一处来。
平日里她自恃清高,以千金小姐自居,十分注重闺阁名声。
今晚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官兵当成纵火犯盘查,羞愤得无地自容,生怕传出去遭人耻笑。
她恨不得早早打发走这些官兵,因此一直在埋怨姜棠为了虞氏的事絮叨纠缠,拖延了许多时间。
丈夫想纳妾就纳妾,连婆母都开了口,做儿媳的哪有不答应的余地?
虞表姐的爹是正经读书人,她本人出落得秀丽温柔,擅诗词歌赋,针线活十分出众。
更难得她一向孝顺姨母盛夫人,待盛绮梅也很好。
给她们做四季衣裙,还常买些糕饼、首饰哄人开心,处事大方又知情识趣。
钱不钱的吧,这份心意是极难得的。
哪像姜棠这样满身铜臭的暴发户,带了几十个箱子的嫁妆进门,却只顾自己穿金戴银,也不知道给小姑子置办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