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玉婉还没来得及从杨十六重伤一事中回过劲儿来,就被黎依依拉着去了正屋。
同她下午出来时候的情形差不多,黎家众人都在。
不同的是,屋子里多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眼前的男子一身傲气,再不是两年前那个落魄不得志的穷书生。
他俊朗的眉目已经舒展开来,比起两年前也多了几分锐气和锋芒。
明明只是寻常的屋舍,可他只是从容的站在那里,就是满堂华彩。
“二哥!你看谁回来了!”
黎依依大着嗓门儿抢先开口。
被她一把推到黎容安身边的苏玉婉无奈下,只得迎着黎容安那双带着探究的目光挤出一抹笑来:“容安表哥。”
苏黎两家祖上也沾点儿亲缘,所以打小苏玉婉都唤他容安表哥。
“阿婉。”
乍一看到苏玉婉,黎容安的眼里不由得划过一抹惊艳。
两年不见,苏玉婉越发出落的明艳动人,这般好颜色,甚至京中那些以美貌扬名的贵女们比起她来都要逊色几分。
不过也只是一瞬,可转念想到刚刚祖母和母亲说的那些,黎容安的脸色又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母亲说的是,阿婉成日里在外面抛头露面,确实不妥,毕竟你曾经也是苏家大小姐,怎地这般规矩也不懂?”
“过几日我们举家要离开青州,你那医馆就歇了,正好也好帮着母亲一起筹备寿宴,莫叫她一人辛苦操劳。”
闻言,苏玉婉蓦地抬起头来看向黎容安。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明明每个字眼她都能听懂,但是加在一起,却叫她有些听不明白了。
在此之前,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归家的情形,但惟独没有想到,一照面,他没有问她这几年苦不苦,累不累。
率先开口的却是指责。
这些年,她在医馆和黎家两头跑,尽心尽力的操持着这个家,结果却换来一句她没有规矩,失了他的体面。
可若没有她这几年的抛头露面,哪有他们黎家上下吃饱穿暖?
叫她莫要让他母亲赵氏一个人操劳……可是,寿宴所有的庶务早就准备妥当,从头到尾没叫赵氏操一分心。
不仅如此,这两年赵氏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越发懒怠,苏玉婉也由着她,甚至还给她请了粗使丫头伺候。
如今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完全变了味儿。
苏玉婉下意识转头,越过黎容安的肩头看向主座上的赵氏,后者的眼神有几分躲闪,显然有些心虚。
不用想,在苏玉婉进门之前,她都说了些什么她的“好话”。
以前的赵氏也不是这般,可自从黎容安金榜题名的消息传回来,她和黎老太太对苏玉婉的态度就变了。
苏玉婉知道,但也并未多在意。
毕竟,她要嫁的是黎容安。
可是,如今这样带着质疑的话,充满了指责的语气,竟然都是从黎容安的嘴里说出来的。
苏玉婉如何不意外。
眼前的男子穿着上好的云锦长衫,气质出尘,再看不到昔年半点儿落魄不得志的影子。
可以前的黎容安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会将仅剩的半碗小米粥留给她。
会在她高烧不退的之时,连夜背着她去镇上找大夫。
在诊金不够,被大夫拒诊的时候,他甚至不惜当掉他唯一的一件代表着他读书人体面的黛青色长衫,放下了他一身傲骨,跪在医馆外求大夫施药。
那时,那件青衫很暖,将苏玉婉从冰冷的黑夜中救赎。
如今这件名贵不凡的云锦长衫却反叫她感到冰冷刺骨。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见苏玉婉看向赵氏,黎容安越发不满,他皱眉道:“母亲心软,你不能仗着她的纵容越发没了分寸。”
话音才落,苏玉婉尚未开口,一旁的黎依依已经听不下去了。
“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嫂好好的,你一回家对她发什么脾气?”
听到这话,黎容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黎依依:“她没有规矩,倒将你也带的没有分寸了。”
言外之意,那句二嫂岂是能随意喊的。
黎依依气的跺脚,她红着眼睛道:“我一直都是这般喊的,以前你怎地不说?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被黎依依这么怼,黎容安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别过了头去,不悦道:“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现在的黎家已经不能同日而语,等到了京都,若再这般,只会叫人耻笑。
砰!
一声脆响,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黎老太太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案几上。
她面露不悦的看向苏玉婉:“怎地你一回来,这家里就是这般乌烟瘴气。”
苏玉婉:“……”
这一瞬,苏玉婉心里说不上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亦或者是委屈更多一些。
因为杨十六的事情,她本就身心俱疲,如今再这么一闹,她更是连开口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
苏玉婉抬眸对上黎老太太不满的眼神,淡淡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先回去了。”
说着,再不看黎容安以及众人的神色,苏玉婉提步便走。
等她走出了老远,还听到黎老太太朝黎容安抱怨:“你看看她,说她两句还摆起谱来,给谁甩脸子呢?”
苏玉婉心里头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哪怕回了自己屋子,这种感觉也没有半点儿缓解。
素衣给苏玉婉倒了一杯热茶。
待苏玉婉神色渐渐缓和过来,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小姐,有句话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苏玉婉抬手揉了揉眉心,“说吧。”
还能有什么事能比今天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更叫人糟心。
素衣凑到苏玉婉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今天去厨房的时候,听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婆子说,二爷许是在京城有人了。”
苏玉婉的手一顿。
“据说对方身份显赫的很,连老太太都不敢提及,奴婢一开始还只当是那张婆子乱嚼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小姐还是要提防些才是。”
苏玉婉轻叹了一声。
不只素衣没想到,她也没料到会有今日。
苏家出事,群狼环伺,在她最是孤立无援的时候,是黎容安拉了她一把。
犹记得,那一日杏花微雨,他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黛青色长衫,冒雨来到苏家。
“阿婉妹妹,现在的我还不能叫你过上好日子,但请你放心,今后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叫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黎家虽然清贫,但人心良善,大家都会护着你们,不会再叫人敢谋害你们姐弟,我也会将怀安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哪怕我放弃科举,凭一身蛮力去做长工,也断不会饿着你们。”
“你可愿随我归家?”
初春的雨冰凉入骨,但他的话语却带着安定人心的温暖和力量。
苏玉婉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