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锦楼。
白天的花楼少了几分靡靡之气,华美的纱幔也拉了上去,中间的圆形舞台显得十分通透。
有零零星星的客人在品茶,此时看起倒不像寻欢作乐的地方,仿佛一个清净的茶馆。
一个面目普通的男人进了来,鸨母接了他,恭恭敬敬地领上了三楼。
进门,落锁。
他脱掉衣服,脱掉喉结,又脱掉人皮面具。曼妙的身体裹上轻纱,这具面具下是个少女,正是端庄又娇媚的秦书意。
她泡进美锦楼的温泉里。
水汽蒸腾,这水是由人从百里之外的西山引的活水,源源不断地流着,富含矿物质的温泉让秦书意的皮肤一直保持着吹弹可破的柔美。
今日水里准备好了微微清香的金银花,极好清心静躁。
她拿着小木瓢给自己肩膀上浇着水,自己今天确实需要金银花沐浴,用来静心戒躁,因为她发现,她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
父亲?多么可笑的称呼。
从她记事起,她们就东躲西藏,好像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捕,直到在一个破败的庙里,秦槐出现了,把他们接回了秦府,她从此叫秦槐——父亲。
秦书意觉得自己跟秦槐长得一点也不像。
从此没有了追捕,有了虽然简陋但准时的一日三餐。但是却挨了很多打,秦夫人动辄就带着秦水墨来这偏院打骂,将她和母亲打得遍体鳞伤。
从十年前母亲的去世她就懂了,男人是不可信的。
母亲垂死的时候说:“书儿,娘不能再照顾你了。往后余生,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唯独要自己过得好。”
母亲微微凸起的肚子,她是已经又有了一个孩子。
可是她已经灯尽油枯了,她无甚留恋地抚了一下下腹:“书儿,早知道,娘就带你去北方了。往后在秦府,你过得开心,娘在天上,也会为你高兴的。你父亲答应了我,会为你寻一门踏实稳重的普通人家。”她冰凉的手,摸了摸幼小的秦书意鼓鼓的脸颊。
“你若是不想成亲,就不成亲,总归,书儿这么聪明,一定过得好,是不是?”
母亲落在秦书意身上的眼神很温柔、很眷恋。
惨白的唇,日渐消瘦的身躯,幼小的秦书意模模糊糊地想,娘是中毒了吗?
一滴眼泪划过,她阖上了眼睛。
娘身边的老人蒲嬷嬷,流着泪把她拉走了。
她呆呆地问:“娘是不是要给我生妹妹了?”
蒲嬷嬷:“以后你会有妹妹的。也会有新的娘。”
她紧紧抱着秦书意幼小的身躯,眼泪流个不停。
“我们书意会好好长大的。”
可是从母亲去世那日后,从老家带来的那些服侍的嬷嬷,她再也没有见过。
她知道,母亲是个有秘密的人,她给秦书意留下了好几箱的银票和庄铺的地契,还有一枚玉制的平安锁。
这些都埋在偏院那棵玉兰树下。
从此,这偏院再无老家的嬷嬷,也没有秦府的下人,除了一年一次的画像,秦槐再也不来,秦夫人也少来了,她全身心培养着自己的嫡出女儿秦水墨。
在府里下人的眼里,庶女失去了母亲,在这大院后宅,就如同一张落叶,飘摇消散。
送来的饭么,要么冷的要么馊的,有时候她会偷偷去其他院子捡果子吃。
直到,她每日在墙角挖洞,三个月后挖出了一个小狗洞。
钻狗洞逃出院子,认识了混世霸王柳府大公子柳一世和行医世家十分恬美的林家三姑娘林若。
柳一世穿得干干净净的锦缎,那时候不过八九岁,歪着头看着她道:“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标致,却饿得面黄肌瘦的?”
林若穿着月白的纱衣,一看便是金娇玉贵养大的,和她灰扑扑的土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林若没有嫌弃她,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
“你正在想谁?”一道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秦书意睁开眼,脸上犹带着回忆的怔仲。
“很少见到你脸上露出如此的温情来。”
沈清一袭蓝衣,在温泉旁,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莫辨。
“你想起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见你的时候太多了,很烦,所以不会想。”秦书意面无表情道。
沈清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是个什么意思。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秦书意想,这人刚杀了人,恐怕脾气不大好。
眼前一黑,沈清已经跳进温泉池里,强势地抱着她上了榻。
衣襟凌乱,正是厮磨处。
秦书意用尽力气打了沈清一巴掌。
沈清冷笑了几分,那狭长的凤眸带了一丝怒气。
秦书意知道,他这笑面虎是不打算装了。
掌灯时分,美锦楼三楼的榻上,少女的挣扎和怒骂。
“沈清,我要杀了你!别忘了,跟你有婚约的是我二姐!”
男人低低喑哑的声音:“死在你的榻上,我求之不得。”
沈清没顾着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尚有些红肿,他牢牢把少女的双手束了起来,禁锢在床头,灼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强势的研磨和攫取,把少女的一袭群衫弄得极其凌乱。
他抬起身来,神色莫辨,仿佛有些深情,又仿佛十分冷淡——
“我们做一桩交易吧。”
沈清一寸寸描摹她微湿的额发、细致的脖颈、锁骨之下的阴影,那娇美的肩膀,圆润可人的起伏,这一幅榻上美人图,实在勾引人。
“你再能谋划,却敌不过圣旨。普天之下,若要名正言顺地帮你,只有我一个。”
······
沈清走了,秦书意望着铜镜里被亲破的嘴角,给自己涂着药。嘶——
也不知道他刚才发的什么疯。
但是他提出的这桩交易,实在是吸引人。
若是能利用侯府的权势,眼下的困局,便迎刃而解了。
她不是没有心动。
门外,鸨母给小心翼翼地敲着门。
“书老板,秦府现下又在找您了。”
秦书意冷哼了一声,想必是要告知她把她卖去宰相府的事了吧。
沈清刚才阴郁的眼眸,又浮现在了秦书意的眼前。
他说,三日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