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场冗长的会议刚开完,陆凛没有喘息的机会,又匆匆赶往国贸。江霖希的酒吧今天开业,特地邀请他,他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
车子从恒笙驶过去,路程不算远。
陆凛阖着眼,没放过任何一个休息的机会。工作手机锲而不舍地响起,只是没过几秒又很快被挂断。
见陆凛没什么反应,徐越干脆擅作主张,把铃声调成静音,丢在一旁。
“谁啊?”陆凛睁开眼,伸手在黑暗里摸索那部手机。
徐越把手机递给他,解释道:“希瑞的夏明成,说要约你吃饭,我给拒了。”
“挺不识好歹的这人,拒了还打这么多次。”
是挺不识好歹。
拒绝的说辞本已经到了嘴边。
可舟车劳顿下来疲惫至极,陆凛眉头微蹙,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许凌霜那张有些倔强的脸。
“算了阿越。你看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定好地点通知他。”
“噢。”徐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要让他带霜……”
“双公筷吗?我怕他有幽门螺旋杆菌,传染给你不好。”
这个解释的滑稽程度,徐越自己都不敢细想。
“你没事吧?”陆凛诧异地看他一眼,“他难道会找一间没有公筷的饭店吗?”
徐越忍着笑,不敢再说话。
今晚来的几个人都是陆凛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
侍应生把陆凛带到包厢门口,陆凛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烟草混着酒精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的鼻腔。
几件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扔在椅子上,早看不出最初的版型。先到的几个人都在等他,他们看上去早就已经喝过一轮了。
灯光昏暗,陆凛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这里是江霖希的场子。
江霖希见他来了,叫了一声“洲哥”,没来得及多寒暄几句,又很快搂上一位穿着蕾丝短裙的女孩唱歌。这姑娘看上去面生,大概跟上次见面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陆凛见怪不怪,也不需要江霖希招待,自觉地在冼昀齐身边坐下,问服务员要了杯马天尼。
“怎么,累了?”这人刚坐下就一副疲态,被冼昀齐尽收眼底。
陆凛抿了一口酒,试图让自己打起几分精神:“下午刚从纳斯达克回来。”
冼昀齐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替自己去给家里的子公司敲钟,于是打趣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西洲。你比我还像老爷子的亲孙子。”
“以后这种事情,少丢给我。”
冼昀齐很敷衍地应了几句,陆凛又问:“科室里没事?怎么有空出来喝酒。”
“总不能一直有事儿吧。”觥筹交错,冼昀齐和他碰杯,杯里的烈酒被人一饮而尽,“人啊,还是需要片刻欢愉的。”
陆凛扬唇浅笑,看上去很是赞同。
唱歌的主角不知不觉变成了方才还在江霖希怀里的那个女孩,温婉的女声从音响里传出来,唱的似乎是上世纪的一首经典港乐。
陆凛没听过,也不感兴趣,倒是冼昀齐听得柔光潋滟,深情快要从眼底溢出来。
他有些醉了,拉着陆凛,感慨道:“西洲,七年了。”
陆凛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月半小夜曲》,知意当年滑过。”
指的是这女孩儿正在唱的歌。
“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吧?当年规培的时候,轮转了这么多科室,反正我从来没想着要放弃。”冼昀齐喝了点酒,不自觉说道,“我这辈子没什么愿望。”
他停顿几秒,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就是想治好她。”
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陆凛心底的某根弦被久违地触碰了,封存很久的记忆突然地涌出,像尘埃一样一股脑地全部钻进肺里,无孔不入。
他咳嗽几声,嗓音都变得暗哑。
“昀齐,你喝得太多了。”陆凛语气冷静,抚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肩角上轻拍了几下。
“谁喝多了?”江霖希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搂着正在唱歌的姑娘就往他们这边走,“这么久不见,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江霖希作势要来和他们喝酒,冼昀齐不怎么有耐心,直接把他拦下。
见了江霖希,他的语气马上恢复正常。
“得了吧,跟我们俩喝?明儿早上我在急诊轮班,我怕见到你。”
锥形的顶光照下来,斑驳的光影掩住了大部分陆凛锋利而精致的侧脸轮廓,隐约能看见他被这话逗笑,淡淡勾起的嘴角。
“这话说的,看不起哥们儿是不是?”江霖希倒也顺着台阶下,只不过下着下着,突然想到他刚刚中的“轮班”,话题又绕回到冼昀齐身上,“咱们这一群人里,数你最正经。冼大医生,你还真准备一辈子当医生呢?”
“你们家老爷子留下这么多产业,迟早有一天是你的,不打算早点回来接手么。”
江霖希是有些微醺,但意识大概还是清醒的,不至于断片。
冼昀齐看上去不太介意聊到这个话题,摆摆手:“他们懒得干涉我,只要有本职工作做做就行了。至于产业……交给专业的人去打理也挺好的。”
话中有话,江霖希听出来那句“只要有本职工作”是在点自己。
他在冼昀齐这里落了下风,于是话锋一转,目光又转向陆凛:“好久不见洲哥了。”
“那人叫什么,许凌霜?”江霖希回忆道,“自从她之后,再没见你带人过来过。”
看出来了,东道主怕在自己的场子里丢了面子,结果憋了半天,根本没说出几句好话。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冼昀齐厉色打断:“霖希,我知道你今天高兴。但是你真的醉了。”
刚来的时候点的那杯马天尼,陆凛喝了一半都不到。
他捞起沙发上的黑色风衣,倏地站了起来,半个字都没再多说,直直出了包厢门。
冼昀齐懒得再说话,快步跟上陆凛。
江霖希这下酒醒了不少,反应过来——自己平时惹事儿就算了,怎么今天一惹还惹到他们两个人头上。
“不是,你说到底为什么呀?”江霖希百思不得其解,望向一旁的韩今越,“就为了一女的,跟我生气?”
韩今越嗤笑一声,被他这副傻样子气得有些急了,恨不得马上点醒他。
“你小子,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明天什么日子?霜降。今天什么日子?知意的忌日。”
“你没看他们两个从进来到走,有哪个是开心的?”
听完,江霖希欲哭无泪,自己捅了这么个篓子,现在想找补也找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