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大寿之日,却有人披麻戴孝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南齐云怒上心头,低身横扫一剑,剑气如潮水般扩散,将百余条马腿生生斩断。黄山众弟子猝不及防,纷纷跌落马下,一时间哀嚎声遍地。唯有沈迎松反应最快,于剑气袭来时纵身跃起,随后稳稳落地,他冷哼一声:“两军交战,先斩坐骑,红茯山庄都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
南齐云剑指沈迎松,怒道:“今日是我家庄主寿辰,我不想出手杀人。识相点,赶紧给我滚,否则人有分寸,宝剑无情!”
沈迎松不甘示弱,亦拔出佩剑,道:“难道就你们红茯山庄有剑?”
顾训桥示意南齐云把剑放下,随后冲沈迎松问道:“你是沈知秋的儿子?”
“正是!”
“当年的事已有了断,你今天跑到这披麻戴孝,是想存心闹事吗?”
沈迎松冷笑道:“顾庄主误会了,我今天不是来闹事,而是来诚心拜寿。你看,我连寿礼都准备好了。”说着,他解开身后的包裹,从中捧出一个木匣,又将前方木板轻轻拉起,匣内赫然露出一颗骷髅头!
在场众人皆是刀口舔血的汉子,自然不会被这骷髅吓住,顾训桥冷冷道:“沈少侠这是何意?”
沈迎松怔怔地望着那颗骷髅头,道:“爹,今天是您亡故的第一千七百三十六天,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孩儿时刻不忘血海深仇,更不曾有一天懈怠。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我已将「苍云神功」练至大成,您老人家且看孩儿如何手刃仇敌!”
倏忽!一阵疾风卷过,刹那间冲到沈迎松身前,未等其反应过来,两阵清脆的巴掌声陆续响起。沈迎松被打的眼冒金光,口鼻喷血,耳中嗡嗡作响,两侧脸颊肿成山丘。刚才那张清秀脸蛋,转眼间变成一副猪头,令围观群雄忍俊不禁。
出手之人正是薛万焘,他指着沈迎松,厉喝:“兔崽子,你爹都死五年了,你居然还不让他安生,简直猪狗不如!爷爷今天赏你两巴掌,一罚你对庄主不敬,二罚你对先父不孝!”
沈迎松晃了半晌才堪堪站稳身子,他死死盯着薛万焘,嘴里含糊不清道:“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爹!”
“你爹是我杀的,想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爷爷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狗贼,有本事别搞偷袭,敢不敢和我比拼内力!”
薛万焘狂笑一声,喝道:“你爷爷我行走江湖二十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没用过卑劣手段。你想拼内力,爷爷就陪你耍两招,素闻「苍云神功」有摧山倒海之力,乃黄山派镇派武学,我今天就来领教领教。”
“哼,那你可别后悔!”
沈迎松放下佩剑,随后调息运气,将周身真气汇于「膻中」、「气海」二穴,此二穴一上一下贯穿天地,位居正中连通五行,乃先天元气汇聚所在,一旦贯通则功力大涨。只见沈迎松脸色雪白如练,胸口处不断窜出白气,白气弥漫山间,如云海横空遮天蔽日。
薛万焘不敢托大,暗暗运起内力,使体内真气贯通。世人皆知他轻功绝顶,却往往忽视了他的内功,其实单就内功而言,他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群雄屏息凝神,都等着目睹一场大战,顾训桥等人却为薛万焘暗捏一把冷汗。
外面的叫骂声惊动了顾钦烽,他快步跑到门外,却见四叔正与一个满脸是血的「猪头」对峙,那场面尤为滑稽,他笑着问道:“爹爹,四叔他们在干什么呢?”
顾训桥不苟言笑,急忙捂住顾钦烽的嘴,以免扰乱薛万焘心神。
倏地!云雾间窜出两团人影,如闪电般朝对方撞去,继而四掌相撞真气横流,山间云海骤然消散。众人惊愕之际,忽见一道身影高高抛起,并于空中喷出一口鲜血,黄山众弟子见状,赶忙飞身接住那人,这个被击飞的人正是沈迎松。这场大战似乎已见分晓,顾训桥等人长舒一口气,在场群雄也纷纷赞叹薛万焘武艺超群。
然而,薛万焘的状况更为不妙,刚才掌力相撞时,他觉的体内真气犹如翻江倒海,一口老血瞬间冲到嘴边,身子也被那股雄浑内力所震动。可他不甘心被一个黄口孺子击退,竟用双足劲力强行定住身形,又将口中鲜血生生吞了下去。如此一来,沈迎松虽然看起来狼狈,却顺势卸掉了大半掌力。而薛万焘表面上获胜,却硬抗了对手万钧之力,所受内伤也远远重于对手。
薛万焘缓了半晌,强提起一口真气,喝道:“兔崽子,给我站起来,再陪爷爷过几招!”他虽然身负重伤,但气势依旧磅礴,旁人根本看不出虚实。沈迎松先挨两巴掌,又全力拼了一掌,此刻已然神情恍惚。黄山派失去主心骨,余者尽皆胆寒,也不顾本派颜面,带着沈迎松便向山下狂奔,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顾训桥也不追击,任由黄山弟子四散奔逃,他虽然对沈迎松此举感到愤怒,但却不愿伤其性命。一来,今日是他寿辰,杀人见血实属不吉。二来,他对沈知秋之死常怀愧疚,更不愿与黄山派再结新仇。风波散去后,顾训桥向在场宾客一一致歉,并邀众人回院饮酒。
薛万焘也要跟着进院,却被南云山一把拽住,后者往他手中塞了一粒药丸,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赶紧把这粒药吃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调息吐纳!”
经历一场不算好的「好事」,和一场不算坏的「坏事」,群雄有了喝酒闲侃的谈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然而,眼瞅到了午时,还不见红茯山庄开宴,众人心中泛起嘀咕,在私底下纷纷议论起来。
一黑脸汉子抱怨:“这都到晌午了,怎么还不见上菜,光靠这些瓜果核仁下酒,岂能喝的痛快!”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道:“嘶!我也纳闷呢,这寿宴是喜宴,理应在正午开席,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顾庄主自打刚才回内堂,就一直没见出来,里里外外只有南大侠一个人忙活,这可不像红茯山庄的待客之道啊。”
“哼,该不会是结交了王府,就看不上咱们这帮江湖兄弟了吧!”
对面一彪形大汉怒拍桌子,喝道:“闭上你的狗嘴!顾庄主岂是嫌贫爱富之人!”
中年男子道:“江帮主说的在理,人家又没缺你酒喝,多喝酒少说话吧。”
内堂中,顾训桥心事重重,一个人来回踱步,脸色如乌云一样沉重,彷佛有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南齐云刚一进屋,顾训桥便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问道:“我大哥来了吗?”
南齐云知道,庄主口中的「大哥」是苏州万福堂掌柜冯金川,两人相识不算太久,但却视彼此为知己,并于去年结为异姓兄弟。自打南齐云认识顾训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看来他是真心希望义兄能够驾临,但结果往往是令人失望的,南齐云只能如实道来:“没......还没来。”
“哦......”
“苏州与红茯山庄相距数百里,中途需要跋山涉水,冯掌柜不是习武之人,恐怕经不起颠簸,或许得晚些时候才能到吧。”
“嗯......应该是这样。”
“那庄主,咱们要不要先开酒宴?”
顾训桥思虑片刻,道:“中午先摆一宴,晚上再设正宴,两桌宴席规格相同,一定要让客人喝的尽兴。另外,我感觉身体有些倦乏,中午这顿饭,您就代我招待吧。”
“是!”
南齐云刚欲离去,又听顾训桥和声道:“大哥......您今天多受累了。”
“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及至酉时,天已渐暗,南齐云再次步入内堂,顾训桥登时起身,急问:“怎么样?来了吗?”
南齐云面露难色,回道:“刚才万福堂的人来了,并带来两大箱贺礼。”
“我大哥没来?”
“来人说冯掌柜的母亲病了,他实在脱不开身子,因此......”
顾训桥神色变的极为沉重,喃喃道:“是这样啊。”
南齐云不明白庄主为何如此愁闷,只当他是想念义兄,于是出言宽慰道:“自古孝字为先,冯掌柜因老母病重而不能亲至,也算是情有可原。属下知道庄主思兄心切,但事已至此,只能日后再找机会相聚。”
顾训桥讪笑一声,道:“大哥说的在理,我俩既结为兄弟,他娘就是我娘,等明日送走宾客,我该亲自去探望老人家。”
南齐云道:“属下愿随庄主同往。”
顾训桥脸上的讪笑渐渐散去,犹如乌云缝隙中的一抹阳光,随着暗云涌动而转瞬即逝,他沉声道:“走,咱们出去招待宾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