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愣住,微微侧眼看着面前让她无比陌生的阮玉。
自从回京路上自家小姐受了寒气大病一场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今就连这将军府秘事都知晓。
不过,比起之前那个懦弱又胆怯的小姐,她更喜欢如今这个心有主张,总是将任何事都牢牢掌握手中的小姐。
想到此处,千霜瞬间释然,“那样的腌臜地,难怪夫人会突然允许小姐回府,她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小姐好过,这可怎么办呀?”
阮玉垂眸思忖。
前世的自己逆来顺受,想都未想直接答应孟元秋。
阮玉回眸望向秋水居,恍惚间,前世种种不停在脑海中闪过——
何靖予:“阮玉,当年要不是老子有苦衷,你真以为一个侯府庶女能爬上我的床?”
璇珠:“你知道夫君怎么说你的吗?说你空有副好看的皮囊,却没有一点风情,每回与你亲热,就像是对着一块榆木疙瘩……”
秦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你生不出,也休要怪我这个当婆母的给靖儿纳妾了……”
还有……那人……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龙袍加身,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就像在俯视蝼蚁——
“定国将军府,太子逆党,诛九族,斩立决!”
悬在头顶的鬼头刀寒光四溢,落下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冷意钻进身躯,须臾之间,她便人头落地……
阮玉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终于从回忆里抽身,低头一看,才发现因为自己太过用力,指甲已经刺入皮肉。
如今的自己,已经回到所有悲剧还未发生之前。
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及!
所以……
“我岂会让她如意!”
阮玉回府当日,被安排进了一处偏远院落,走了好久才终于回院,刚踏进门,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如今正是初夏,这院子刚好西晒,要是进入盛夏,怕是热不死人也得热出毛病。
而且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千霜收拾了好久,才勉强腾出一间可以让阮玉好生歇息的屋子。
刚坐下半刻钟,阮玉就已经热得口干舌燥,“千霜,有茶吗?”
千霜立马倒了一杯递过去。
阮玉抿了一口,脸色大变。
千霜见她脸色不对劲,倒了一杯尝了一口,刚送进嘴,她立马就吐了出来。
“这茶怎么有股霉味儿?小姐,你可别喝了,我去厨房重新取些新茶......”
说着就往外走,阮玉吐掉茶水,将她叫住。
“别费劲了,你要是能要来新茶,我也不会住进这样破败的院子,还有这几日的吃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候府已经破落到连个小姐都养不起。”
“您可是宁远候府四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怠慢你?”
阮玉拿着茶斩的手不自觉的捏紧,“要是没人授意,他们自然不敢,这算什么,你忘了这么多年我们在水月庵怎么过来的吗?”
千霜身体微颤,咬着牙。
水月庵苦寒,每到冬季,都会冷死几个姑子,她和小姐从一开春,就得为冬日取暖得柴火做打算。
可她俩身体孱弱,拾的柴火根本撑不过整个冬日,每到冬季,小姐都会大病一场,好几次都是从鬼门关把命捡回来的。
前世的阮玉好不容易从水月庵出来,住进这里后明知自己住得连下人都不如,却敢怒不敢言。
喝发霉的茶水都是好的,她始终不能忘记有一晚,被热醒后突然和床头一只黑耗子四目以对的可怖场景。
而如今的阮玉最痛恨的就是坐以待毙,她双眸一凝,起身从枕下拿出一个香囊,若有所思:“快天黑了,父亲是要去秋水居吧?”
“今儿是十五,侯爷必定要歇在夫人那处。”
阮玉将香囊收好后,走出了小院……
宁远候是太祖时期赐下的爵位,是因为一次秋猎,身为禁军侍卫的阮家先祖意外救下被刺杀的太祖帝,除外,阮家本身无任何建树,后人也无出众之辈,这么多年逐渐没落。
承蒙祖上余荫,宁远候阮廷还能在当今圣上面前露脸,早朝之后就空闲无事,在书房磋磨了大半日,天色渐暗,他这才往秋水居去。
书房离秋水居不算远,却要经过海棠苑。
如今正是海棠花开得正茂的时节,艳丽的花瓣爬过石墙探出头来,阮廷驻足看了一眼,正准备离开,才发现院门不知何时开了。
自从她去了以后,这院就闲置了 ,怎会有人进去?
阮廷的好奇心被勾起来,顺着院门进去,繁茂的绯色下,忽然出现一曼妙身影。
她侧着脸,手间握着一束海棠,有风拂过,发丝轻扬,黑发玉颜,再加上那束红得热烈的海棠花,衬得她那张脸越发娇艳。
似是九天玄女坠入凡间,阮廷一时愣住,好似回到多年前,宋清知每日都在这海棠树下等他。
听到动静,阮玉回过头,待看清来人,她颤抖着叫了一句:“父亲!”
一声父亲将阮廷从记忆中拉回来,他缓缓走近,才认出面前的人:“玉......玉儿?”
阮玉抬头:“父亲,正是玉儿。”
和记忆中的阮玉想比,面前的人儿出落得更亭亭玉立,只是太过单薄消瘦。
阮廷知她回府,也许是因为当年宋清知的事仍心怀芥蒂,所以迟迟未去看阮玉。
如今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疼惜:“这些年,可还好?”
阮玉点头,带着哽咽:“女儿一切都好,只是时常牵挂父亲......”
阮廷负手而立,多年未见,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既然回来了,往事皆如云烟,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阮玉却立马跪下叩首:“有生之年还能回侯府,玉儿谢父亲开恩,玉儿这辈子,只求守在父亲身边尽孝,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她跪在那棵繁茂的海棠树下,背影消瘦,小小的一只,阮廷心中突然就多了几分酸涩,委身将她扶起来:“好好的,你这是作甚?”
阮玉在阮廷的搀扶下站定身姿,再次抬头,已然泪流满面:“玉儿不想嫁到定国将军府,求父亲成全!”
阮廷不解:“定国将军府?谁说让你嫁的?”
阮玉身体微颤,犹豫了半晌才道:“是……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