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孩子才三、四个月,正需要娘亲,而且他吃不惯乳娘的母乳,只得由蝉衣亲自喂养。”王氏脸带忧色轻声说道,“等过了周岁,就先抱在我膝下抚养,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养他。只是母亲担心以后你的嫡妻会不会……毕竟还没有大婚之前就有了庶长子确实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大忌。若是你看中了人,母亲和她说,再说了,我们簪缨世族之家最看重嫡子,让她千万放心……”
“母亲,这事不用您操心,儿子自会安排好。”裴谨蹙眉打断了王氏的絮叨,俯了俯身说道,“天热,您好生安歇,儿子先去自己院子了。”
“好,慎之,罗小姐那边我让李妈妈照看着,她自个儿只带着两个小丫头,我怕她不够使,将蔷薇、水仙、木香、腊梅四个大丫头拨去跟着服侍,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全的?”王氏站起身看着裴谨,讨他的主意。
她细细想过了,儿子能够平安回来,已经是老天菩萨保佑了,其他的事她也不管了,只要他高兴就好,只是蝉衣那里……哎,终究是要给她个交代。
裴谨出了主院往自己的竹香园行去。王氏派了白苏与冬青两个引着他同去。
临走时,王氏小声嘱咐了冬青几句,让她传话给周妈妈,好生服侍世子。
推开院门,映入他眼帘的是满眼的碧绿翠竹,放眼望去,东边的荷池已是水天一色,亭亭荷叶绿满堂,映日荷花别样红。
“世子。”周妈妈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快去房里歇息,老奴已经和蝉衣她们一起将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妈妈辛苦了。”裴谨听到蝉衣两个字,眉头略略皱了皱,他没想到她居然会住在这里。
探春院里,罗青青抚摸着妆台上的铜镜,望着自己的容颜出神。
镜子里映出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不像京中流行的瓷白肤色,略略有些小麦色,胜在皮肤光滑细腻,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微翘的浅红薄唇,也算得是容颜秀丽。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自视颇高,西北那边她也算是一枝独秀,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只是她才不愿意与那些粗俗的汉子过一辈子。她费尽心机求着他带自己回上京,可是要嫁给他做嫡妻的。
“小姐,侯府可真气派啊。”碧玉摸着床上那又轻又软的软香罗的被衾笑眯眯说道。
“真是没见过世面。”珊瑚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等我们家小姐当上了世子夫人,还有你开眼的时候呢!”
“放肆!这是你们该说的话吗?”罗青青顿时沉下脸轻斥道。
两个婢女立即吓得闭嘴不敢再说话。
“这里可是侯府,一言一行都需谨慎。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若你们再这般毛毛躁躁的,我可绝不会轻饶。”罗青青唇角扬起一道笑弧,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竹香园的偏房里,小奶娃乖巧地睡在摇篮里对着娘亲吐泡泡。
“安儿乖乖,吃饱了快点睡觉觉。”苏蝉衣拿起面巾子去擦他嘴角吐出的一串泡泡。
安儿以为这是娘亲在和他玩,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去抱蝉衣的手指。
“安儿,安儿……”苏蝉衣轻轻唤道,看着娃娃酷似裴谨的一双眼睛,心里有些难过,这么小的娃娃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无忧无虑地笑着、哭着。
若是没有他,她本是可以心无旁骛地自动请离,这位世子定是求之不得,可是多了这个吃奶的小娃娃,她又如何狠心丢开手。
“安儿乖乖,娘亲一定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她俯下身子在他粉嫩的脸蛋上贴了贴,心里盘算着这两日自己定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计划。
“蝉衣姐姐,蝉衣姐姐,周妈妈叫你快去主屋,说是世子等着见你。”小丫头子小鹊儿推开门轻声叫道。
“我这就过去。”该来的总会来,苏蝉衣弯腰抱起安儿,抬手拢了拢低垂的发髻,心里默默想着,这一面尤其重要。
外头的太阳正盛,苏蝉衣用手替安儿挡住直射的太阳光,小小奶娃高兴地哼唧起来。
安儿刚出生时,稳婆就将他整个儿包在襁褓中,再用布条捆住手脚,说是这样孩子才安全。后来月子里,苏蝉衣偷偷将布条解开,让安儿能够自由地活动。
安儿长得快,又活泼好动,笑起来颊边有一颗小小酒窝,别提有多可爱了。侯夫人王氏每回抱起他就不肯撒手,说这孩子长得就跟世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蝉衣害怕她要抢走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艰难产下的娃娃。哪知她却同意让她自己带娃娃,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保证,除了周妈妈,其他的人都不许贴身照顾娃娃,要不然,出了事,她是绝不会手软的。
苏蝉衣当然知道侯夫人怕的是什么,不过她是孩子的生母,她当然会和她一起隐瞒这个秘密。
只是如今世子回来了,还带着他喜欢的人一起回来。蝉衣估摸着府里马上就要办喜事了,过不了多久,世子夫人就会开枝散叶,为世子产下嫡子嫡女。那安儿和自己就是妥妥的笑话了。
苏蝉衣抱着孩子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早就设想了无数次,按照她了解的这位世子冷心冷情的性子,或许他会快刀斩乱麻尽快处理掉这个不该来的孩子以及她这个倒霉催的通房。
毕竟勋贵世家男子大婚前有个把侍妾通房都是常事,女方若是不高兴,只要婚前处理干净,那都是小事一桩。
但若是有了个庶长子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个孩子就如同打了女方的脸,女方会觉得受到了羞辱,家世好的贵女是万万不肯嫁的。如今世子亲自领回了有着救命之恩的心仪女子,又怎会让她受气?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苏蝉衣心头已是百转千回,不过最后她决定了,既然这位高贵的世子向来讨厌蠢笨又贪婪的女孩子,那自己不如就做这样一位女子吧,至少日后她若是不在了,那人也会松一口气。
裴谨看着女子的身影从隔窗晃过,还是穿着素白的衣裙。他微垂下眼帘,看着腰间的双鱼玉佩,思绪有些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