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骂完,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父亲的脚步声终于出了仓房,不多时,传来了那边土房开门关门的声音,李星河长出一口气,终于放开母亲,直起了身子。
拉着王芳的胳膊检查她的伤势,想来母亲一直用胳膊拼命挡着,青紫的骇人淤痕都集中在胳膊上。
“妈妈,胳膊还能动吗?”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询问。
王芳试着抬了抬胳膊,两只胳膊还都可以抬起来。
万幸,这次都是皮肉伤,如果再骨折,妈妈的身体更是不知道差到什么程度了。虽是没伤到筋骨,但是胳膊上满是骇人的青紫淤痕,李星河墨色的眼珠满是恨意。她不动声色,轻轻地把母亲的衣服拉好,盖上那些伤痕,用手指梳理王芳凌乱的头发,帮母亲整理好之后,拎起被子与枕头,抖落掉在上面的柴火碎屑。
重新又让母亲的小炕干干净净的,抚平刚才的痕迹,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母亲躲在被子里面,在微微发抖。李星河默默上前,搂住被子下面那抖动的肩膀。“妈妈,没事了,他已经走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妈妈。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在这个家庭里面,两个弱势女人之间的安慰看似苍白无力,但是被子下面那抖动的肩膀慢慢停息了下来。
等母亲平静下来后,她起身拿起柴火出了仓房,走到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她挽起袖子检查自己的胳膊,刚才打到的地方,也是起了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她冷冷瞟了几眼胳膊上的伤,漠然地放下袖子进了厨房。
为了避免再一次被揍,她手脚麻利地在外屋厨房里干活,里屋里传来黑白电视嘈杂的声音,还有男人们说话的声音,他们是在讨论,今天那几把害他们输钱的牌。
里屋似乎越唠越气,李富砰的开门走出来,“晚上不许吃饭!只会吃饭的东西,怎么还不死。”说完,他瞪了一眼乖顺干活的女儿,指着李星河加了一句:“你也不许吃!”
晚饭,被两个男人吃个精光,二哥撑得直打嗝,在炕上发着饭懵。
为了等男人们彻底睡熟,她等到很晚。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叫,“星河,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王芳见女儿一直不睡,出声说到。
她转过身,从后面轻轻搭着母亲的腰。手在母亲身上轻轻地拍,在柴火光中,母女两个就这样无声地躺着,被李富殴打的事情两个人绝口不提。
虽没人提,但是那跳跃的火光中,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哀伤。
李星河轻拍母亲的手没停下,她用尽量快乐的声音开始给妈妈讲述今天的事。遇到榛鸡,又让杨辰帮忙去供销社卖了。
王芳虽很好奇,但也静静地听,时不时地搭话问那只榛鸡怎么会那么笨。
夜深彻底安全之后,她起身偷偷做吃食。玉米面糅合成金色的小块小块面团,然后揪成长条的面片,用火盆在她们的小仓房里面煮水,烧开后加入面片,放进今天找到的野菜,简单地调味。
少时,面条出锅了,橙黄的面条,碧绿的野菜。
这一次煮了满满的两大碗,在漫长的冬季过后,母女两个第一次不用互相谦让。在火光中,一人端着一碗面慢慢地吸溜着吃完。
看着妈妈吃完那满满一碗面,李星河内心满足。以后都可以让妈妈吃饱饭了,如果能不挨打的话,就更好了。
但是在这个家里,不挨打,是难于登天的奢望。
那个珍贵的“赠送”的苹果,被李星河放在了自己跟妈妈的枕头中间,两个人闻着苹果的清香。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两个男人吃完早饭竟然不再出门赌钱,电视声音嘈杂,两个人就摆烂地躺着。
李富不出门,李星河也不担心。这几天他不会再打母亲的,他老了,打不动了。而且他也害怕真的把妈妈打死,因为只有妈妈在,她这个劳动力才会受制于他,乖乖听话。
早饭妈妈只吃到了一碗稀薄的米汤,“妈妈,一会饿了把那个苹果吃掉,不要给我留,苹果放的时间久了会变色,知道没?”
王芳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忙碌的声音再一次消失的仓房门口。
今天她没有去山里,去了离村子有些距离的路旁,站在路边等待去镇里的大客车。
运气很好,不多一会,一辆稍显破旧的客车远远地驶过来。
李星河招招手,客车笨拙地在她旁边停下。
“去哪啊。”
“去万福镇。”
“两毛。”
她递上一块钱纸币。
“给,往后走。”售票员递来八毛钱,然后催促她往后走。
每月逢日期带369号的日子,万福镇都有集。但是可能她在家里干活出发的晚了,所以车上空座不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背篓放在旁边,车早已经重新启动,很快就开出了靠山村。
初春,四周的小山都披上了绿色,车子如一叶扁舟,在如画的风景中驶过。
她靠在车窗上,大眼一瞬不动地盯着车窗外的世界看。
客车又途经一个小村子,靠边停下,上人下人之后,继续开走。
车子在万福镇最繁华的集市旁停下,李星河跟其他几个人一起下了车。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打量一下四周,背上了背篓。这大集还是跟以前一样,摊位沿着街道的两边露天摆放,新鲜蔬菜几乎没有,大部分是卖一些肥肉、肉皮、内脏等肉类,米面调味品。最多的是各种农具,还有几个摊位卖从城里上货来的衣服鞋帽。
她沿着路边摊位往前走,不多时就听见了嘈杂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心中一喜,没白来,果然有卖鸡崽的。昨天榛鸡在空间里面吃得那么愉快,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她,空间是可以养动物的。
想着以后妈妈能每天吃上新鲜的鸡蛋,有多余的还可以拿出卖掉,她的脚步都越发轻快起来。
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大大的摊位,地上放着十来个树枝编的大筐,里面毛绒绒的小脑袋在攒动,不光有小鸡崽,还有几筐小鸭崽。
她的眼神闪闪发亮,赶快小跑着过去,在一筐鸡崽前蹲了下来。
鸡崽拿在手里的触感是温暖的,她捧起鸡崽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蹭,毛茸茸暖乎乎。
仔细地挑选了十只鸡崽,五只鸭崽。
买完鸡崽鸭崽,留了2毛回去的车费,剩下的钱全部囤了粮食。
卖衣服的摊位旁边,在卖发绳发卡,这是整个集市唯一卖“奢侈品”的摊位。李星河的眼神如水,流淌过这些闪亮亮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