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脑子转得飞快,面前这个男人,有夺她生死的权利,她是被他买回来的,她是他的所有物。
当年进京,那花船上的女孩,最少也是千两银子一个,只因不听话,说扔就扔。
桃子虽抱着想死的心,但是没到最后一步,谁不想活着?对于生的渴望,是一个人的基本生存要求,桃花不怕死,但想活。
刚开始的无惧无畏,到现在认清形势后的胆颤心惊,也只不过转眼之间。
桃子示弱,从床边站了起来,莲步轻移,不一会,清脆婉转声音响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范夜白刚开始是仰躺在床上的,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桃子。
待桃子唱完,范夜白轻轻走近桃子,桃子连连后退,范大公子怎么会让桃子有路可退,他将桃子抵在门上,桃花整个身子被笼在范夜白阴影之下,大少爷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桃子的下巴:“桃花,忘了来喜吧。”
范夜白说完,松手,放开桃子,大步离开。
桃子又叫回了桃花。
范夜白很得意。他突然明白,当年带李果儿离开时,李珍还是笑嘻嘻地,当他指向桃花:“这个我也要了。”当时李珍那千变万化的脸,看得出百般憋屈,十分不愿。
范夜白要定的人,哪里由李珍作主,李班主在范夜白面前,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范夜白才知:牡丹是影子,真正的花魁其实是桃花。这小丫头一身丫环的青衫,可一开嗓,就知是有功底的,这唱腔,随手几个动作,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流。
范夜白知道自己当年一千两银子买到宝了。
桃子被范夜白囚于这桃花巷内,精美的衣服和首饰过段时间就有人送来,专门有了嬷嬷教桃花化妆,教她礼仪。
进京的时候桃花是懵懂的,背多了戏词,并不懂其中意。
可这近三年,桃花一路颠簸上京,路上见到过死亡,还有那些到处是插草标卖的孩子,还有府中丫环奴婢为活着用尽心机和力气,为了活着,全力挣扎。
还有曾嬷嬷一直在身也耳提面命的教导,桃花通了人情世故。与来喜相伴,开了她情智和心智。
更重要的是,桃花无聊时,来喜偷来的范夜白书房里那些范夜白读过的史书,上面记满了范夜白的体会与心得。在那些无聊的夜里,桃花一遍一遍地默读背诵。
很多东西桃花不懂,但她记忆力极好,从小记戏词过目不忘,不懂的,她硬背下来,记在心里。
桃花很清醒,她已经能慢慢地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她清楚了许多事情。
桃花一眼看穿范夜白与曾嬷嬷一起联手演双簧斗宁夫人。少夫人与姨娘史月娟的争斗,范夜白在挑拨离间,挑起斗争后,又隔山观虎斗,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桃花觉得范夜白特别阴险。
桃花还明白,这范府最后的控制人其实是大少爷范夜白,表面上大少爷却对老爷夫人恭恭敬敬,其实大家都怕他。
有次在前院,二少爷范夜静见了他哥,范夜白只是瞪了他一眼,二少爷就吓得直往后躲。无人敢说范夜白半句不对,连老太太对大少爷都客气得很。
过年桃花和来喜在角落说话的时候,范夜白看桃花那阴沉的眼,桃花就觉得危险,那时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大少爷的猎物。
现在的桃花,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我被大少爷相中了,他找了人像训花船中的姐姐们一样来训练我,我成了他的一颗棋子,是他美人计中的一环,我将会如戏本子里的绿珠、李香君一样,被范夜白辗转送于他人。
知道自己的定位,看着自己往范夜白设计的剧本一步一步朝前走,桃花却无力反抗,这是最痛苦的。
桃花虽小,也有悲哀,不久她也想通了,她若没有被范夜白买来,在戏班里,最后也是一样的命运,她不能改变任何事情,那就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看看有没有转机,实在最后无路可行,大不了拼得一死。
嬷嬷教的任何东西,桃花都学得很认真,她仍记得从苏州坐船上京城,路过那些码头,做饭的王嬷嬷不屑地看着她,对她说的话:“你什么都不会,以后主子弃你,你就会和他们一样,我有一手好厨艺,出得府去,也饿不死。”
范夜白有天过来小坐,听教养嬷嬷对桃花赞不绝口:“主子,桃花姑娘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教就会。”
嬷嬷走后,范夜白叫了一声:“桃花,过来。”
桃花慢慢朝前走去,范夜白伸手将桃花拉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桃花心下厌恶,面却不显。
桃花心想:原来这就叫做戏啊!
桃花还小,范夜白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握着桃花的手把玩,眼望着前方,似是想着什么。
突然范夜白展颜一笑,放开桃花,大步离开。
如桃花所料,范夜白训养着桃花,待到桃花十五六岁,花开正盛时,送与贵人家。
范夜白可不是李泽的附庸,他的计划很大。
平常的美人计,只不过买个扬州瘦马,作简单的训练,贪的是一时的色,稍久就腻。
范夜白欲成事,必有计,其中一计,就是桃花。
桃花小小年纪,非常聪慧,悟性强,反应快,别具风情,看她手执桃花枝,春风懒笑,天然娇色,生动纤媚,别致新奇,如今还小,以后大了,必能魅惑众生。
范夜白对桃花的期望寄得很高,他要以身入局,让桃花从小恋上他,听从他,任何时候不能背叛他。
范夜白很少有闲,稍闲时就来桃花巷,他看着小姑娘慢慢长大,他握她的手她会脸红,让她赢棋她会开心。
范夜白每日事多,闲时,过来听桃花唱一段曲,看她焚香煮茶,也是一种享受。
范夜白累极,就在桃花隔壁那间房中歇息。
范夜白自己也没有觉察到,有空他就想往桃花巷跑,而且歇在桃花巷的日子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