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冷起来,鸟儿纷纷回了南方过冬。数月来,良然这个漂亮的木偶只知道训练,严卿眼看着他的腹肌愈来愈明显,若是最后渐渐变成拳击选手那一类的……幻想中的严卿摇了摇头,把脑海中令人不适的画面赶走。于是她灵机一动,买了一堆积木,制止了他日复一日的训练。
结果良然一上午就拼完了,又开始在花园训练。严卿就把人叫去给她当保镖,顺便当司机。有个美男子时刻陪伴左右似乎很不错。
良然开车将严卿送到公司后,便在一旁的小隔间拼积木,拆了又拼,拼了又拆,一墙之外,是严卿的办公室。
“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严卿揉揉因看公司文件而微微酸涩的眼睛。
“晚上和董事会有个会议,其他就没有了。”文岚恭敬地回答。
“那帮老东西,每次都说一堆废话,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取消了,晚上去参加孟春的宴会,安排一下。”顺便找孟春问问有关银月的事。
“好的。您和良然一起去吗?”文岚推了推眼镜,手上在笔记本上涂改着。
严卿的视线落到文岚身上,“嗯”了一声,眸光加深。
文岚眼镜下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啊哈哈,是这样的严总,良然也去的话我好安排,比如服装什么的。”
“嗯,下去吧。”或许是她多疑了,总觉得文岚对良然过分关注了。
暮色降临,鸟儿纷纷回树上栖息,而夜空下这座城市依旧呈现着繁华喧嚣的景象。
一辆车缓缓停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前,门内悠扬婉转的旋律传至马路上。
从驾驶位走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姿,他身穿一身笔挺的浅灰色西装,额间碎发稍稍遮挡着深邃的丹凤眼。他大步走向车的另一边,仪态举止间宛若高贵的王子。缓缓打开车门,一只米白色的高跟鞋踩在红地毯上,鞋面上点缀着点点钻石,如星星般闪烁着光芒。
严卿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裙走出来,散落在地面上的裙摆如水般流动着,裙摆上细碎的钻石闪着微微的光辉,优雅高贵的姿态犹如雪山之巅的女王,睥睨着众生。
黑夜中,王子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伸出一只胳膊,让女王挽着,二人不疾不徐地走在红地毯上。
随着二人的脚步,宴会上的歌声渐渐清晰起来。
严卿朱唇轻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缓缓说道,“良然,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当过我的舞伴啊?”
“良然不知。”他依旧是那副木偶的表情。
看来只能等良然恢复意识的时候再问了,她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像是以前也发生过。
宴会门口传来欢歌笑语声……二人走到红地毯的三分之一时,身后的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的呼啸声。
突兀地,一声枪声打破了平静的夜空,子弹的方向正对着红地毯上的二人。
砰!
在第一声枪响之时,严卿懵了一瞬,顷刻间被身旁那人紧紧地护在怀里,她的头抵在他胸口上,耳边尽是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紧接着,她听到一声低沉带有痛楚的闷哼声,耳边的心跳声更加剧烈,沉重的气息起伏着,搂着严卿的手也更紧了……随即迅速拉过一个放置鲜花的柱子挡在严卿身前。
又一声枪响,子弹打进柱子里的碎裂声。在良然和柱子的遮挡下,严卿被护得死死的。
此时周围的保镖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拿着护盾跑过去挡在二人身前,其余的保镖纷纷掏出枪反击。人群早已吓作鸟兽一般乱跑乱撞,呼喊着,逃窜着……红地毯两旁摆放的的鲜花柱子被混乱的脚步踢倒,娇艳欲滴的花朵掉落地上,被凌乱无序的脚步踩脏,踩碎,深深地嵌在地面……
一片狼藉间,枪林弹雨间,二人紧紧地依偎在红地毯上。砰…砰…砰…一声声,一阵阵,环绕在严卿的耳边,不知是枪声,还是紧紧贴着那人的心跳声,亦或是自己的心跳声……
不久后,孟春带人赶来,开枪之人也早已逃之夭夭。安抚众宾客后,他宣布此次宴会取消,便恭送各位回家。而良然被请至休息室,那里等待着一个医疗团队…
……
休息室内,严卿换下礼服,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人,神情中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紧张。那人趴在那里,周围一圈医护人员严肃紧张地处理他后背深深埋着的子弹。医生的身影时不时地遮挡着严卿的视线,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床上一片血红,这些颜色似一根根细针,牢牢地扎进她的内心深处,细微的丝丝痛感弥漫开来。
咚咚,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严卿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出去,轻轻合上了休息室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孟春,这次宴会的东道主。谁也没有想到本是欢歌乐语的宴会,变成了暗杀的场地。
脑海里良然趴在一片血泊之上的情景久久挥之不去,严卿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怒视着孟春。
面对她凌迟般的注视,孟春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连忙开口道:“查出来了,开枪的那一拨人是银月组织派来的,多半也是为雄峰而来。”
严卿冷笑一声,“不止,他们的目标还有我。”第一枪明显是对着她的,若不是良然迅速闪过去挡在她面前,现在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就是她了。
“限你一天之内拿到有用的信息,否则,我也可以不用你。”冰冷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孟春勾唇,向她保证着。
“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时,二人身后的门悄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小护士,她摘下口罩,恭敬的向严卿汇报:“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病人状况良好。过一会麻药会被代谢,病人大概半小时后会醒。病人需要好好休养,伤口不可碰水……”小护士吧啦吧啦吩咐了一大堆。
从小护士第一句话音落下,严卿便轻舒一口气,身上散发着的戾气也稍稍散去。
她正准备开门进休息室,身后传来孟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很在乎他啊。”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严卿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僵,不过也就一瞬,扔下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便推门进去了。
刚打开门,一场荒诞的缠斗闯入眼帘。
一片血红的床单上空无一人!本该趴在床上静憩的病人狼狈地倒在地面上,他的身体被身后的黑衣人钳制着,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而良然的一只手狠狠掐着身后的黑衣人,另一只胳膊紧紧勒着压在他身上的另一黑衣人的脖颈,那人的脸被勒得憋成了猪肝色,双腿扑腾着,使劲掰良然的胳膊。
严卿骤然出现,缠斗的三人齐齐望去门口,刹那间,两个黑衣人改变策略松开了对良然的钳制,求生的本能让二人迸发出蛮力从良然手中挣脱开来,飞速翻出窗户逃走了……
接着,一声震怒,“孟春!”门外孟春被这怒气吓了一跳,不知所以,连忙推开门进去。
休息室内不知何时变得一片狼藉,医生和护士东倒西歪地躺着,病人在床下虚弱地大口喘气,身上乱七八糟缠的绷带染上大片鲜艳的红色,血色还在不断蔓延着。室内唯一的窗户大咧咧地敞开,两侧窗帘被阵阵凉风吹起,飘舞着……宣告着这间休息室的治安像纸糊一样好闯……
只听严卿震怒的声音,“你的保镖都是死的吗!”
早知如此,她就该带张旻来!
孟春严肃起来,“这次属实是我的疏忽,不过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便退了出去。关门间,传来他的严厉的声音,“休息室的人换掉!加派些人手,务必保证整个宴会的安全,尤其是休息室……”
在门缝彻底合上之前,严卿又说道:“还有那个小护士!”话语中透着森森冷意。敢耍她的,小护士是第一个。
……
陆陆续续有人抬走了昏迷的医生护士,孟春派过来新的医生被严卿毫不留情地赶走了。房间内只剩下严卿和良然。
良然乖乖地坐在铺好新床单的床上,身上染满鲜血的绷带被一圈一圈拆下来,最后漏出那可怖的弹孔,伤口早已被暴力扯开,半个背部都沾满了血。严卿拿起一旁的新纱布,轻轻擦拭着他背上粘黏的血块。又拿碘酒给伤口重新消毒,棉签落至伤口附近时,良然微微颤抖着,咬紧牙关竭力忍耐着疼痛。
“良然,主人不要你了,你会怎么样啊?”严卿温柔地轻声说道。
良然身体微怔,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严卿趁机迅速在伤口处消毒,“嗯…”剧烈的疼痛引起良然的闷哼。
“主人不要,良然会死。”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严卿愣了,她本想问个刁钻的问题以缓解良然的痛楚,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许是,药物的作用吧…等契约结束,就放良然自由……
缠绷带的手顿了顿……放他,走吗?
思及此,她竟然产生一丝不舍。将近半年的时间日日见到良然,他的陪伴似乎早已渗进她的生活,打破了日复一日地围着宏野集团转。就像突然养了一只小狗,为周而复始的平静生活带来生机与乐趣,渐渐地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小狗的离去也不可避免地会给主人带来忧伤与不舍。
而严卿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那就……不放走,等期限到了再琢磨办法将人留下。
“我刚刚…开玩笑的。”
“好。”
最后一圈缠好了,打了个漂亮的结。经历剧痛的良然虚弱地喘气,苍白的脸颊配上胸前的蝴蝶结,显得整个人更好欺负了……
暮色下,一辆车行进在马路上。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二人便速速离开了宴会。
车内,良然上身缠满了绷带,趴在后座上,他双手抵着下巴,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车窗外灯光照耀下,映在脸颊上方浅浅的影子,似是睡着了。严卿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注视着他。
宴会上的混乱已不复存在,安逸的氛围下,一丝疑惑渐渐浮上心头。
她确信从未对良然下过保护自己的命令。今晚枪声响起时,良然瞬间的举动很不寻常。即使常年的训练使他对危险保持高度警惕,枪响时,他第一时间应该自保,而不是优先闪过来死死地护住她。
“良然?”严卿试探性地出了声,不知他是否睡着了。
“嗯。”身后传来良然淡淡的回应。
“你今天为什么护住我?”
…沉默片刻……
“良然保护主人。”
“木偶的一条使命就是保护主人吗?”
“是。”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