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衡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孩子,咳嗽了两声,挽尊似的开了口:“行了,起来吧。”
裴熙下意识地看向温元姝,见她点头,才站了起来。
众人又打量了他一番。
他实在是太瘦了,衣裳穿在他身上跟裹着一根麻杆儿似的,不过他脊背挺直,瞧着不卑不亢的,倒也算讨喜。
“不是认了两个孩子,怎么就带了一个?”温景道。
他是家中长子,生得温柔,声音也温柔,瞧着一点也不像是武将出身的人。
但,他是使槊的。
百余斤的槊,他拎在手里跟玩儿似的。
温元姝抿了抿唇:“另一个是我那婆母和侯爷点的。”
这么一说,众人就懂了。
一个是她亲自点的,一个是老夫人和安远侯点的,亲疏内外一眼分明。
温老夫人不由冷笑一声:“侯府,好一个侯府!”
温衡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端起茶盏,看向温景。
温景会意,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当年温元姝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非要嫁给裴则玉,甚至连自己的青梅竹马都不要了。
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可不是得好好捧着吗,于是,便主动从侯府要来了一册名单。
那些都是安远侯府的祖辈提拔起来的部下,世代依附侯府,对侯府忠心耿耿,虽然如今侯府已经淡出朝堂,但只要他们还在,侯府便不算彻底没落。
温家带着那些人挣下了不少功名,如今,有好几个都已经做到了要职。
可侯府都快撑不住了,那些人的斤两自然也不太够。
只不过以前,他们看在温元姝的面子上,对那些人多有容忍罢了。
现在看来,也是该动动了。
不然,只怕侯府还以为骠骑将军府的姑娘能任他们随意拿捏呢。
父子二人心里定了主意,面上却不显分毫,招呼着众人去吃饭。
席间,见温元姝和那孩子相处得十分自然,众人便对那孩子也有了改观。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温元姝开心就好。
众人收起了纷乱的心思,饭桌上又热闹起来。
饭后,温元姝就准备走了。
温老夫人和她的两个嫂嫂非要让她带点东西回去,硬拉着她走了,独留裴熙一人直面骠骑将军和两位少将军。
征战沙场的人,身上的气势与常人不同。
他们的目光带着恍若实质的压迫感,叫人几乎喘不上气。
温衡盯着那孩子看了半晌,才道:“你母亲既然选了你,还在你身上倾注了心血,你就不要辜负她。”
温家族学有三位大儒坐镇,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不屑对一个小孩儿语出威胁,语气里只有淡淡的警告。
裴熙直直跪在了地上,对着温衡拱起了麻杆似的小手,随即神情郑重地朝着温衡磕了个头。
他年纪小,也没上过学,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会说,那就做。
见状,温衡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些。
趁着女眷们还没回来,叫那孩子起来了。
——
温元姝带着一马车的东西来,又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去,刚到院门口,便见门外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梳起了妇人发髻,脸颊两侧故意放了两缕头发下来,显得弱柳扶风,身着一袭娇俏的粉裙,恰好转头,看见了温元姝一行人。
谢千娇连忙迎了上来,还未说话,脸上就先现出了几分委屈:“给夫人请安。”
温元姝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生怕再往前一步,这人就要赖上自己。
谢千娇全无察觉,语气里带着哀怨:“昨日我与侯爷新婚,闹得晚了点,早上才没来得及起身给夫人敬茶,还请夫人勿怪。”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盈盈行了个礼。
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却在抬头的一瞬被尽数掩盖。
裴则玉对她向来如视珍宝,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那日,定是温元姝在背后说了什么,裴则玉才对她说了重话!
可恨自己低人一等,哪怕知道是温元姝在背后使坏,却也不得不主动过来低头。
温元姝“嗯”了一声。
谢千娇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试探道:“……是我失礼在先,夫人能否原谅我?”
温元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对谢千娇并不算陌生了,前世今生,这人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
不过,这也让她更不明白谢千娇的来意了,只好先顺着她的话道:“我不怪你,你若是为了此事而来,就回去吧。”
谢千娇咬了咬唇,一脸为难:“夫人,我都来了许久了,您不在,我也不敢离开,生怕您觉得我诚意不够,只好一直都在这儿等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捶了捶腿,好似一步都走不了了。
温元姝这才恍然大悟。
合着是想进她的院子。
只怕是要去找裴至诚吧。
看来裴则玉回去以后,是跟谢千娇说了什么。
看着谢千娇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坐在地上的模样,温元姝点点头道:“那就进去歇歇脚吧。”
谢千娇眸中闪过一抹喜色:“是!”
众人一道进了院门,见温元姝面露疲惫,谢千娇连忙道:“夫人刚从外头回来,实在是辛苦了,不如夫人先回去休息,我歇歇脚就走。”
温元姝点点头,很给面子地走了。
春花却一脸莫名。
这谢千娇,怎么还反客为主呢?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客人叫主人去休息的。
不过温元姝竟然还真给面子,留下一句让裴熙自己回去,还真走了。
春花一脑袋的不懂。
回了卧房,又静等了一会儿,便有个丫鬟过来了:“夫人,那位去了裴至诚房里。”
温元姝“嗯”了一声,见春花一脸震惊,便也不指望她了,自顾自地散了头发,歇午觉去了。
也不知道谢千娇跟裴至诚说了什么,到了晚上,温元姝时隔一月,终于见着了裴至诚。
较之刚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吃胖了些,圆滚滚如肉球一般,穿着一袭锦衣,神色竟然有些阴郁,行动间还带着不情不愿的意味。
“母亲。”
裴熙恭恭敬敬,裴至诚只敷衍地拱了拱手,嘴都懒得张。
温元姝点点头,叫他们一同入座了。
席间,温元姝时不时给裴熙夹菜,一旁的裴至诚瞧见这一幕,不禁撇了撇嘴。
这女人现在倒是装得人模人样的,但他可没有忘记,他母亲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受了责骂的!
要不是他母亲亲自过来,叫他装装样子,他才不来呢!
裴至诚眼珠一转。
同在席上,这女人既然给那病秧子夹了菜,肯定也不敢疏忽他。
一会儿,他要把这女人夹的菜扔到地上去,再恶狠狠地踩上两脚,给他母亲出气!
然而裴至诚等来等去,直到温元姝都起身了,也没等到一筷子菜。
裴至诚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元姝,脱口便道:“你怎么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