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玄幻修真 中土见闻录

第3章

中土见闻录 九斿白纛 7488 2025-01-07 08:03

  

“禁魔域。”范闲痴痴望着虚无的前方,吐出一口浊气,面露苦笑,“只在传说和理论里的玩意,没成想今日,却活生生现于眼前了。尚才他竟然能以奇诡之力,定住天雷这种明明发于自然规则的事物,我就已有所怀疑,只是不敢深想。可眼下,却是坐实了。”

“还能打么?”武人想东西没那么复杂,札霍只是闷声问道。

“不可能了,你冲进去,你就死了,立死。”

札霍沉默片刻,再度举起长刀。范闲看在眼里,心生疑惑:“我说是要立死,还冲?”

“总比发呆好。”札霍对曰。

范闲长叹,于是也再度举起法剑,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举起法剑,还能做什么。

可突然耳畔传来一声悠远的铃音,叮铃一声响,又好像远在天边。随后那铃音又是一响,这回不是一下,而是铃声一连串响起,感觉貌似近了。

札霍与范闲戒备的四处观望,蓦然发现昏沉雪幕中,显出一臃肿身影。他浑身披着颜色鲜艳的彩布条,与这色泽单调乏味的雪世界格格不入,面容隐在人颅骨制的面具下,看不出容貌。只有手里一根歪曲栓铃长杖,一面扁平摇鼓,宣示了他的身份。

“萨满?这里怎有萨满?”札霍惊疑不定,随即又眉头紧皱,“兀古斯一派的,是一个乌穆尔人,那帮反贼。”

萨满转头看向札霍,明明还隔着好远距离,声音却是悄然响在札霍耳畔,那声音喑哑又苍老:“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萨满举起长杖,朝地一顿,铃声再度响起。无边晦暗中,无数骑着马的漆黑骑士,迈出雪幕。他们面容都隐在或金属,或木头,或骨质的面具下,与那萨满一般无二,俱是人颅骨的模样。

范闲也看出来了,此刻却是沉默不语。

那些漆黑的骑士策马走上前了,他们一手持长矛,一手俱都握着一根粗大的绳子,所有人手里的绳子都根根勾连一起,宛如一条蜿蜒的长蛇。那些骑士随后又越过范闲与札霍,沉默的朝速穆哈克之王行去。速穆哈克之王不知何时已不再有动作,只是沉默着,冷眼看着这诡异一幕。

突然,血如雨下。所有骑士乃至胯下战马,开始默默出血,那血量极夸张,夸张到令人骇然,鲜血倾泻如雨,淋在地上,渗透粗绳,形成一道鲜血构筑的墙壁。

那萨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札霍与范闲身前了,伸出手做邀请状:“请吧,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是什么邪术。”札霍死死盯着那苍老的萨满。

“禁魔域禁锢灵炁,湮灭众生,无法力抗,所以只能取巧。用一些代价将他暂时与现世切离,这是种血祭。”老萨满给出了回答,身子依旧保持着邀请,丝毫不动,“请珍惜用命换来的时间,这时间可不多。”

相顾无言,札霍与范闲只得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萨满走进茫茫大雪中。

走了不知多久,札霍突然开口,话语指向了范闲。

“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么?现在是时候了?”札霍眯起眼,看向范闲。

“是的。”范闲对此给予了肯定。

札霍不依不饶:“你的适时,就是与这帮作乱反贼勾结在一起?”

“同为达尔术人,甚至你我部属同源,为何要对自己的同胞这般严苛呢?”苍老的萨满没有回头,也不曾停下脚步,边走边温和问着。

札霍沉默片刻再度开口,言语冷漠:“你们尚血祭。”

“是的。”

“血祭以婴儿初血,乃至腹内胎血为佳。”

“是的。”

“你们剖开婴儿胸腔取血,剖开孕妇肚子取血。”

“自然。”

“把你们这帮畜牲杂种视作同胞,三汗国近一百五十万达尔术人,还有活路么?”札霍轻声问着。

“这话倒不对了。”萨满回头看了一眼札霍,随后侃侃而谈,“前朝外戚,威远大将军王煜祸乱帝宫,弑杀亲君梁哀宗,奸淫亲姐德皇后。那些随之起事的祸乱兵马,淫掠大京,血屠陪都,可后来不少都归驸今朝,高祖麾下了。”

“至高祖陛下,出身微末,恤民悲苦,江湖义士尽感其恩,起义兵相助。然高祖日感江湖武道昌隆,侠以武、法屡次犯禁,后便把江湖义军尽数坑杀了。那地方现在叫好汉坡。”

“昔善州太守姚昌义,逢西南释巽王入朝进贡,却见财色起意,构陷释巽王谋叛,便已大军屠之。至此土蛮啸变,屠边民泄愤,待大宁天军平叛,见姚昌义早死于乱军之中,就武力弹压。此因却不了了之了。”

“到如今帝国统合枢密院十八路天军,四处征伐,天南海北尽树宁旗,武德遮天蔽日。但也杀人无算,血债累累,西土索路支人诸邦有名城克辛加,好像已被夷成白地了。”

话语至此,札霍脚步突然一滞。

老萨满似无所觉,继续温言长谈:“天下众生,不是生老病死,也要被他杀,被我杀。既早已冥冥注定,有些人杀人手法只是暴戾些,又有何稀奇呢?你这般仇视没道理。”

札霍此刻,恍然似有所悟,连连点头:“倒也确实在理,不经上师点拨,我怕是想一辈子,也想不通个中关节了。只是上师这嘴,死的说成活的,白的说成黑的,功力颇深,不如借我用用?”

扎霍骤然间,出手,拔刀,欲杀人。但一道金符不知何时已挡在老萨满身前,与札霍佩刀撞出漫天花火。札霍回头看向范闲,眼里早没之前冷静淡漠,只有无边凶狂盛怒。

“国师,给我个解释。”

“我与你一样痛恨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国师面露哀容,“但是,天下万民生死,早就在一线之间了。他需要活,他有用,你不能杀。”

札霍神情突然再度冷静下来,只是冷静的眸子里,蕴藏着令人不安的漠然:“这解释倒也在理,那你俩一起死罢?”

札霍再度起势挥刀,只是这次威势更加骇人,赫赫刀光遮天蔽日,凛凛杀势惊若奔雷,竟是转眼间就把范闲,老萨满,尽数囊括进自己的刀光之中了。范闲见此面色同样发狠,正再起一符欲要反击,可眨眼间却感到自己感官不协调起来,一种极为诡异的割裂感传来,让他胸前烦闷不已,差点呕吐出来,手上符纸更是在行气走差中自燃消失,根本是什么术法都用不出了。可扎霍也一般如此,两眼明明仍直视前方,可视角却怪异绝伦,顿时烦闷的几欲吐血。但札霍猛一咬舌尖,强行定住心神,抬手就在自己腋下猛戳三下,不知点了什么穴道竟愣是压住翻腾的内息,生生把自己暴戾的刀势续了下来,此刻速度不降反增,再度起刀狠狠朝老萨满挥去。

可老萨满却骤然一声长笑,身影愈发朦胧,只抬手点向札霍额头,明明身形模糊,手指反倒愈加凝实。札霍气势已成,面对那点来手指,此刻已经是根本避无可避了。

萨满那笑声四处响起,札霍听在心里,只感到那笑声里满是各种难以形容的恶毒疯狂,这种感觉他分外熟悉,熟悉到让他心头狂震。此刻见避无可避,札霍干脆不躲,人魔一般硬头前冲。

“老狗!死也要拉你垫背!”

但那一指先到,重重点在札霍额头,札霍瞬间脑子里轰一声巨响,思绪再也维系不住,散成了一锅浆糊。

老萨满那声音依旧不止,正朗声喝到:“现既已物归原主,徒留你们也无事可做,那便就此分道扬镳。你们切记,风自正东北而来,向正西南行去,明晓风向以做参照,你等去向正北,可得此行所求!”

“我们,下次再见罢。”

随后又是一连串恶毒,讥讽,又癫狂的长笑,萨满竟转眼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过多久,札霍终于守住灵台,逐渐清醒,可老萨满那话语还在札霍心间回荡,他抬起头四处望去,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消失在雪幕中甚久的士兵亲卫正在不远处,用一种惊恐的情绪望着自己这边。他又看到了范闲,范闲神色复杂至极。

“那乌穆尔人老狗走了?”

“走了。”范闲答复。

札霍又回头看向那些士兵。

“不知用了什么术法,这些士兵是突然显于你我眼前的。”

范闲的侍卫们已经连忙围了上来:“国师大人,可还安好罢!大人之前不顾阻拦强闯而去,可真要吓煞我们了!正欲商量前去寻大人,怎么大人突地自眼前凭空冒出了!”

札霍冷冷瞧着眼前臣下相拥,父友子恭的一幕,又转头望见诸多士兵眼里迷茫不解的眼神,突然说到:“此次冻土之行到此为止,我,退出。”

李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被被震撼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缓了好久,用最大努力维持脸上镇定。

“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其他人如此诳语也就罢了,但是若从大人口中说出,哪怕只有大人一个孤证,哪怕证据线索严重缺失,执律卫也是要以前所未有的,以如临大敌的态度来审理这件事。大人,您确实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对么?”

札霍看着李源,眼神深邃古井无波,似乎是要看到李源心里去,良久他才开口,却不正面回答李源的问题:“范闲说,他会给所有人一个解释,他绝不会逃避自己的所有罪责。他说谋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勾结乌穆尔人也是不拘小节?李源此刻发自内心的更倾向是札霍在扯谎。但不论札霍有没有在扯谎,话只要是他说出来的,整件事性质就变了。

自李源来审札霍,身侧一直伴有一刀笔吏奋笔疾书,一字不漏的详细誊抄。但此刻这刀笔吏早已冷汗涔涔,手里毛笔止不住颤抖。见此李源自己都不知为何,心头突生暴怒:“写!”

那刀笔吏吓的登时就是一激灵,眼瞅着都似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只得强自继续写下去。李源阴沉着脸,再度看向札霍:“大人所提供证词,李某一一记下了,不会有半点疏漏。我只希望大人能够清楚晓得,若是扯谎,那等待大人的将会是个什么结局。”

札霍闭上眼:“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李源点点头,继续说到:“那我们继续,尚才大人所说,我有些疑点不得解答,还望大人提点一二。”

“其一,禁魔域,此物自理论提出伊始,其重要一概念就是封锢灵炁,湮灭众生。这东西理论上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的存在所能执掌的权柄,那为何速穆哈克之王却能掌握了?”

“其二,边奴,速穆哈克之王,到底是怎么如此精准围堵到你们的?”

这次札霍先想了想,随后慎重开口:“关于其一,速穆哈克之王,我望之不似活的存在。”

“关于其二,我不晓得,但范闲对此有个解释,依旧是那些可知又不可知的神神叨叨话术。”

“其一何解?”

札霍沉吟不语,构思语句,随后才说:“与它对阵时,他并不给我活着的感觉,倒像是巨行尸走肉。”

李源对此皱起眉头来,但还是没有深究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那其二何解。”

札霍骤然冷笑:“自然是方士术士那些可知又不可知的神神叨叨怪话。范闲说,当我们确定了要找那东西时,当我们确认要为寻得那东西而付出准备时,边奴就立刻知晓一切了。”

李源笑起来,笑容极冷:“若果真如此,那边奴该是对大人一行人的无止境追杀,怎得听起来,大人一行竟然是逃出生天了?”

“血祭。”札霍骤然睁开眼,眼里有浓浓忌惮,“真正的血祭,确实可以彻底割裂开世间一切事物间的联系,在那乌穆尔老萨满用出邪术时,我竟连速穆哈克之王一丁点的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所以你们之后确实再也没遇上过边奴。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乌穆尔人,到底为何要帮你们,范国师又是什么时候与他们有来往的?”

札霍沉默片刻:“后一个问题我无法给你解答,但第一个问题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能相助范闲绝不是为了劳什子天下苍生,或者三汗国一百五十万达尔术人的前途命运。他们所求只是为实现兀古斯萨满一系的至高追求,也就是创世,虽然说那根本就是灭世。你既然晓得我出身霍尔臣部,那你了解我部属以及兀古斯的历史么。”

“自然是了解的。”范闲点点头,“霍尔臣部在前朝本是达尔术天可汗的宿卫部属。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末代天可汗莫名暴死,霍尔臣部难辞其咎,于是一分为二,一部依旧沿用旧部名自称霍尔臣,一部深感罪孽携末代天可汗灵柩远遁冻土,自称乌穆尔。”

“而萨满的兀古斯一派深得末代天可汗恩宠,可在天可汗身死后由于过于极端,而被草原各部大肆追杀,于是也伙同乌穆尔部一同远遁冻土。”札霍接过李源话语,继续侃侃而谈。同时他又伸手,用残损脏污,但厚实坚硬的指甲盖在桌上划出一道白线,“自此,达尔术人的世俗与宗教分流。虽后期萨满教圣水派逐渐兴起,又逢西土尊魂教,青马高原青灯教逐渐传入草原,但终归都没以前兀古斯一派萨满来的那么极端。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何如此极端,极端到不受所有人待见。”

“因为兀古斯一派又称圣山派,尊崇圣山阿曼托腾,并坚定认为圣山可以创世。而要创世,自然需要先灭世。”李源喃喃答道。

札霍长叹一声:“是这理。最初我也不懂范闲为何如此执着于圣山上的那个东西,更不懂乌穆尔人为何相助范闲,他对此一直讳莫如深。直到你来了,你向我提起了至正谶语。呵呵,中土陆沉,可不就是灭世么?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对山上那东西,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了么?你们觉得那是可以救命的东西,兀古斯萨满却急不可待的,希望我们拿到那个东西,呵呵。”

李源沉吟不语,许久才再度开口:“大人能想到的东西,范国师未必就想不到,可他还是如此坚定的去干了,里面必定有一些我们尚不了解的利害关节。”

“那些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李源突然开口问道。

“一个颅骨,边奴的颅骨。”札霍这次回答不假思索。

李源再一次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不说为何是颅骨这么奇怪的玩意,为什么还是边奴的脑袋?

“大人刚才还说,山上那些带来的东西,气息根本和边奴天差地别,现在却又告诉我山上那物是个边奴的脑袋?”

札霍见李源分外不解,于是耐心解释:“那是还能动弹的边奴,可那边奴头颅不过是一死物罢了,与边奴气息当然不一致。”

李源皱眉:“大人这冻土一行还真是分外奇诡起来,听起来荒唐的简直不像是真的。”

札霍瞥了一眼李源:“上官不如还是让我先彻底讲完罢。”

李源扶额状似头疼,只是手一挥让札霍继续。

札霍沉默了片刻,才又娓娓道来。

“当时我已萌生退意了。范闲国师始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不告诉我们此行始于何事,此行又为寻出何物。随后兀古斯萨满携乌穆尔黑骑兵杀至,甚至当我面起了一次血祭。我那时已经彻底想退出了,但是范闲范国师不允。”

“札霍。所有人都有资格退出,但你没有资格退出了。”范闲轻轻对札霍说道。

札霍并不作答,只是再度扬刀,回身看向周边诸禁军,宿卫,以及范闲随侍:“范闲与乌穆尔人勾结,我们得以脱逃甚至要赖乌穆尔人以邪术开路。”

话语声不大,却四座竭惊。汗国宿卫里有不通晓大夏语者,由周围熟练掌握达尔术,大夏双语的细细转译,此刻也俱都震惊,迷茫,不解。只有范闲所带诸侍卫沉默不语,似是早有所知。

札霍把一切看在眼里:“所以我退出。奉劝诸位随我一同回首,不要踏上了不归路还不自知。不论汗国,亦或是大朝廷,都有刑律曰:与乌穆尔人勾结来往者,视谋大叛,即诛。”

人群开始骚动了,范闲却无视了周边所有,他只直直看着札霍:“所有一切我都会给出交代,该我承担的罪责我绝不逃避。札霍,谋大事者不拘小节。中土亿万生灵已在你我一念之间了。”

“这里所有人都有回头路可走,但你札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札霍回过头来冷眼看向范闲:“有没有回头路,总要走一遍才能晓得通不通。范闲,你我交情不够我为你做到这般境地,你若再劝。那不如刀兵相向。”

“兀古斯萨满尚才于你额头点有一指。”范闲轻轻说道,语气虽轻,却不容辩驳,“那一指里是杂了东西的。”

“什么东西?”札霍眼睛眯起来,有危险的光芒在吞吐,此刻他抬起一手,顺势抹去了嘴角上之前激战时吐出的淤血,这已经是在为暴起发难做准备了。

范闲却摇摇头:“不用如此戒备,虽兀古斯皆为奸邪,但给你那一指,只为开悟。札霍你不如稍微体会一下,此刻心中是不是已经隐有所悟?”

札霍闻言,稳守灵台,沉下心神,只内视少倾,随后凝重抬起头,已经是再也掩盖不住露骨的杀意了:“你们到底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札霍的确隐约间有所悟了,心中似有一个声音,不断呼唤他一路向北,甚至于涌起一股往北走的本能冲动,这感觉对他来说极为熟悉。

李源听至此处,开口打断:“这里我没有听的太懂。”

札霍闻言,顿了一顿,他沉默半晌,还是长叹开口:“你身为执律卫,而且竟能审理此事。所以我猜,哪怕在执律卫里你身份也必然是极特殊的,七征索路支一事,你应该是知晓的。”

李源犹疑一会儿,但还是点头承认:“自然是知晓的。”

“那你也自然知道,有绿洲之珠雅称的克辛加城覆灭一事。”

“下官自然也知道。”

“个中因果联系,在于魔刀。”

一个前后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因果关系的对话,可李源看上去似乎突然恍然大悟了,他突然面露感慨,更有不忍之色,随后也是一声长叹:“因果竟是归在了这里,唉……大人啊……”

札霍却是笑笑,说到:“无妨,人各有命,怨不得天。”

李源伸手,示意札霍继续。札霍定定神,随后继续开口:“我这才知晓,范闲所谓需要我的直觉,竟是如此这般一回事。也明白他所言,我此刻想退出怕是晚了,是何用意。”

札霍顿了顿:“他把我算计了,利用魔刀与本性域间的联系强迫我去。”

“魔刀,本性域。”李源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那看来传闻果然无误了。圣山阿曼托腾乃本性域之一。”

“是这样。”札霍点头,“昔年,有安塔姆图人至圣先师提出,识海可分五界,名曰本性域。一曰大血海特尔苏图域。二曰放荡地昌达具罗域,三曰大迷宫辛提艾塔域,四曰沉沦崖辛达利姆域,以及超我之域,阿及纳提。”

“又有上古诸魔所锻四刀,是为魔刀,与四域一一对应。魔刀与本性域,乃同质之物,互相吸引,终归于本性域中,此为冥冥之中一应因果联系。”

“而现在。”札霍一声长叹,道不尽的沧桑与感慨,“那萨满一指点破了我与本性域间的联系,我必须要走下去,我跑不掉了。”

“圣山阿曼托腾,到底对应四域中的哪一域?”李源突然问道,“莫不是放荡地,昌达具罗域?”

札霍细细思考,随后坚定否决:“不是。未入识海则不可能明悟此为哪域,我虽不知阿曼托腾到底为哪一域,但他决计不是昌达具罗。因为阿曼托腾给我的感觉,太冷漠了。”

李源思考片刻,轻轻点头:“大人继续吧,那然后呢?”

“然后不得已下,我只得继续启程。每往冻土之北深入一寸,滔天风雪就更烈一分。先是禁军的人撑不住了,有人一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随后是马,马走着走着突然站立不动,再看时竟是冻死了。我们从马身上剥下来皮和肉,把死人埋在大雪里,就这样走了约两星期,在矢尽粮绝之际,终于见到了那所谓的风坟。”

札霍此刻面露震撼,还在回忆那震撼的一刻:“传说果然不假,那是一道由风雪构筑的墙,宽不知几万里也,高不知几万里也,厚不知几万里也,那可真是一个,堪称举世无双的磅礴风暴。随后范闲所携侍卫尽皆站出,此刻一路艰苦卓绝,他所带侍卫本有十五人,已经是只剩下六人了。”

“然后,那六人在我面前又上演了一波血祭。先脱去衣物赤身裸体,以雪狠搓皮肤预防失温,然后每人各持一匕首,在大腿,在脖颈,在手腕,总之任何容易割开大血管的地方他们全下了刀,连一丝犹疑都不曾有。我看的是毛骨悚然。”

“于是风坟开了,露出一道通路,我们走进去了。”

在札霍刚突破风坟外围,进入内部时,一瞬间的刺眼光芒晃的札霍睁不开眼睛,他努力适应了许久许久,但终归是常年在化外草原,和酷烈大雪里讨日子的达尔术人,他比其他人更快适应了这强烈的光芒。

札霍睁开眼睛,目之所至,一片寂静的苍白。地是白的,是平滑如镜的雪原,天也是白的,与地相接相融一起,竟是连地平线在哪都看不出。而视线尽头,是一座孤独的,冷漠的,拥有深沉漆黑色的巍峨大山。那山位于雪原的正中心,风坟的正中心。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