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房只要一二三等丫鬟,不要粗使丫鬟。
秦嬷嬷话说的明白,粗使升三等要凤澜院的话,她们大厨房不管。
“想进来也容易,凤澜院提了她三等,管事房记了名,大厨房平着调。”
柳家的一脑门子浆糊,琢磨好久才明白。
秦嬷嬷还讲,不止大厨房,针绣房、老太太太太院,都不要粗使丫鬟。
那是头两年的话了,老太太见粗使丫鬟没月钱,自然于心不忍,干脆将主子院与执事房的粗使丫鬟都提了三等。
这事情虽然不大,可凤澜院偏偏嫌麻烦就是不肯。
现在的宁国府长房里,只有凤澜院剩了几个粗使丫鬟。
柳家坐在台阶上,掰着手指头对梨月复述了一遍。
梨月越听心越凉。
粗使丫鬟想调院子必须升等三等,若是凤澜院不给升,就永远出不去。
这可不是拴绳套儿,一环扣一环,又圈回来了?
柳家的也没了主意,只劝着让她别着急。
梨月想着凤澜院这几年的事儿,如同冷水浇头的一般。
“娘,茄鲞和鸭掌你留着吃酒。”
柳家的不肯要,梨月还是她留下。
她只提着萝卜丝和腌黄瓜回去,全没了来时的兴奋。
她们这帮粗使小丫鬟,有些是庄子里挑的,也有人牙子送来的。
进府的时候五六岁,教养两年就干粗活。
府里给碗饭吃给件粗布衣裳,连月钱都不费。
将来二十岁打发庄上配人,又可生育小奴才滋生人口。
还是老太太年迈积德,不愿苛待粗使丫鬟,才把人都提拔上去。
可凤澜院不在乎,沈氏有的是娘家带来的丫鬟。
梨月心里掂量,沈氏不想让粗使丫鬟得脸,也存了压制的心思。
三年前沈氏嫁过来,老太太、太太极为重视,各处选人尖儿来服侍。
一等二等三等丫鬟不必说,就是粗使小丫鬟,都挑模样性格好的。
梨月相貌出众会调汤水,环环圆胖可喜忠心耿耿,秋盈手脚轻便伶俐讨巧,其他小人儿也都水葱儿似得。
可沈氏过来后,只让娘家丫鬟近身伺候,婆家的丫鬟都不当人看。
更指着世子爷不在家,自己用不到人,把正院、书房里宁国府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
新媳妇刚来就这么干,旁人家里就怕惹眼。
可她毕竟是新婚就夫妻分别,老太太、太太一向怜惜疼爱她。
沈氏也怕府里人议论,便留下几个粗使丫鬟装样儿。
可还嫌梨月她们淘气儿,全撵到到厨房、杂院粗使,不许她们进屋儿。
往后只有一条路,就是在凤澜院里拼上三等。
这里的难处自不必说,梨月脑壳儿都疼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混上去!
她给自己鼓劲儿。
小厨房已开始忙午膳了。
梨月忙回屋,放提盒藏银包,脱了新花袄。
再回来打水洗菜,才见环环手忙脚乱烧俩灶,秋盈不知道哪里偷懒去了。
午膳没什么大事,只是厨娘大婶开特例,让梨月做了回洞庭春团。
梨月做细点手巧心灵,厨房大婶早看出来了。
让面点娘子带她做过几回,都做的不错,这回放她单独做去。
春团儿是春日时令点心,可梨月做的洞庭春团儿,是宁国府改过的新方。
糯米粉加上粳米粉,蜂蜜白糖,艾草汁混橘叶汁,揉成淡绿色粉团。点染深绿青草渣儿,捏成铜钱儿大的团儿,每个团子用一片橘子叶夹着。
重点就是艾草汁里头要加橘叶汁,还要橘子叶点缀香气。
因用了橘叶子,粉团儿蒸熟后有股橘子香气。洞庭湖边上是大橘园子,听说湖边都是柑橘香,所以这叫洞庭春团儿。
这道点心不算难,关键是草汁儿要嫩而不老。一篮橘子叶,要挑大小颜色一样的。艾草要挑嫩头,一斤里摘不出二两。
捣汁子不能反复用细布滤,次数多了汁儿太细,粉团上要有点草渣儿点缀,不然失了天然韵味。
做这个是水磨功夫,梨月一心不能二用,把上午糟心事儿都忘了。
出锅时清香扑鼻,颜色不浅不浓,火候正正好。
厨娘大婶儿夸了两句,打发梨月吃饭去。
这洞庭青团儿是送到太太院里去的。
今早听说儿子头疼,太太担心的要命,一上午派人问了三遍。
世子爷让做洞庭青团儿给母亲送去,也是表一表孝心。
玉墨亲自来拿食盒送过去的。
梨月端着米饭回屋,见秋盈和衣躺在炕上。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天天就知道偷懒
“你吃不吃饭?!”
梨月不耐烦,撂下碗就去推她。
秋盈穿的是水红袄,半新的青缎儿鞋。
平常舍不得穿的衣裳,揉得满是褶子。
这是怎么受气了?
炕头有个素娟儿包,还有两块碎缎子,和彩雯姐姐的荷包儿一个花样儿。
“你去针绣房了?”
想起昨天秋盈巴结彩雯,梨月忽然明白了。
这小蹄子想进针绣房,定是找彩雯打听去了。
看这霜打茄子的样儿,也是吃了闭门羹的。
“我做了白糖萝卜丝,还有蓑衣酸辣黄瓜。”
大伙儿各有各的主意,可出不去凤澜院是真的。
这时候环环回来了,没心没肺的夹了一大注儿糖萝卜丝。
“小月做的糖萝卜最好吃了!”
“好吃个屁!”
秋盈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眼睛烂桃似得。
“人家当丫鬟,顿顿粳米炖肉!咱做了什么孽,只配吃破萝卜烂黄瓜?我比谁少了手指是怎么的?针绣房就不要我?凭啥咱只能干粗活,针绣房都嫌弃咱粗使的丫鬟!哇啊……”
她咧嘴大哭,坐在炕头直登脚。
秋盈针线好还会打络子,针绣房确实是好差事。
看起来也是被等级拦下,一提是粗使的就不要。
梨月心里不好受,抿着嘴唇没说话,环环却不乐意。
“在小厨房怎么不好?你还想扒高往上?”
“我扒高?”
秋盈一把扯出梨月的荷包儿。
“小月不也想走吗?提着盒儿狗颠儿打点管事的去了?”
梨月瞬间脸红:“我看我娘去了!”
“呸!糟鸭掌茄鲞哪去了?没事闲的你切萝卜丝干嘛?夜里偷摸儿起来数钱,你当我不知道?”
秋盈眼瞪得红兔子似得,鼻子也抽红了。
“谁不稀罕吃你那剩萝卜?”
“爱吃不吃!我也不稀罕你的破络子!”
梨月气得不成,看见荷包上的新络子,一把扯了摔在炕上。
一把筷子散落地上,环环的胖脸儿越发涨红:
“你们俩瞒着我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