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不要死啊!”
“老大,你醒醒啊!”
“老大,不要离开我!”
任孤难得睡个好觉,硬是被某个声音从梦中惊醒,他一睁眼,就看到贾虞那张仿佛在哭丧的脸。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配上对方叫魂似的哭声,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
闭嘴。
刚要张嘴,喉咙被灼烧般的疼痛感瞬间袭来,提醒着任孤他现在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不能骂人,感觉头更疼了。
贾虞这个没眼力见的小弟,见到任孤醒来只顾着开心:“老大你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忍无可忍,给了贾虞的脑门一巴掌。
他还没死呢。
不理会对方的鬼哭狼嚎,任孤起身去上厕所,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再来一拳。
无意间看见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怎么这么丑?
不仅面黄肌瘦,眼底下还挂着浓厚的黑眼圈,原本的美貌被硬生生削去了大半,难怪贾虞以为他要死了。
都怪任家那群傻逼。
洗了把脸出来,任孤感觉好了很多。
“老大,老大。”贾虞问他:“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到时候我来接你。”
从床头拿起他的手机,任孤打字给贾虞看:“明天。”
“明天?”贾虞惊呼,“可你的嗓子不是还没好?”
是啊,还没好。
任孤抿了抿嘴,在心里冷笑,也不知道是没好,还是好不了。
医生跟他说过,要做好心里准备。
至于是什么心理准备,双方心知肚明。
冲贾虞摇摇头,没多解释。这事他不想告诉对方,也没有必要。
“明天你不用来接我,任乐松要来。”
“任乐松!”贾虞惊呼,随即意识到他的反应过大,立刻捂嘴,压低了声音:“你爸?他要来接你出院?”
任孤点了点头。
贾虞不可置信:“不会吧不会吧,他明明那么讨厌老大你,会来接你出院?怎么突然搞起父子情深来了?”
任孤没回答,他烦躁地皱起眉头,鬼知道任家那群傻逼在想什么。
“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贾虞摆了摆手,“那老大我们过几天再约,反正我随叫随到。”
任孤抬了抬眼皮,问他:“找我什么事?”
贾虞今天跟他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飘忽不定,还不时抠手指,一反常态。
一看就是藏了事,想说,又不敢说。
“嗯……”贾虞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弱下去:“老大,我跟你说了,你……别太生气,淡定哈。”
任孤无所谓,他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了,哪还有什么事值得震惊。
随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准备喝口水,等着傻儿子开口。
贾虞支支吾吾:“就是吧……老大你男神,鹤南渊,他……要结婚了。”
“哐!”
手里的保温杯被狠狠砸到了贾虞身后的白色墙壁上,发出巨响,里面的水瞬间洒了一地。
杯子掉到地上,在墙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
任孤若无其事地捏了捏手,他冲贾虞抬抬下巴。
继续。
贾虞脸色有些苍白,他缓了缓神:“老大你放心,这场婚姻不是鹤南渊自愿的,是他家给他安排的商业联姻。”
说完又急急忙忙补充:“鹤南渊现在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
任孤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受到安慰。
因为这就意味着鹤南渊是在被迫娶一个他不爱的人。
坐在床上,半晌任孤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良久,摆摆手让贾虞先回去,他想一个人静静。
“那老大我走了啊,你有什么事叫我。”贾虞担忧地看着任孤,他苦恼地抓抓头发,奈何语言贫瘠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话语,只得把保温杯重新装满水放到桌上,然后离开了病房。
任孤发了一会呆,随后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盯着手机屏保看。
上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挺拔的西装,衬得腰以下全是腿,他手里拿着话筒,对着台下的人在说着什么。
这是鹤南渊出席本科毕业典礼时,贾虞拍给他的。
男人去了贾虞他们学校。
任孤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张英俊的面庞上,迟迟无法移开。
鹤南渊的长相有几分凌厉,眉骨微凸,鼻梁高挺,连眼神都带着侵略性。
他是鹤家长孙,未来鹤家的继承人。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就在三个月前,鹤南渊出了车祸。
在他入院治疗期间,鹤家出了变故,鹤南渊的弟弟上位,夺走了原先属于鹤南渊的所有职权。
突然被架空了不说,鹤南渊现在由于腿伤不得不坐在轮椅上,本应是修养身子的关键时期,却偏偏要在这时候搞出一场莫名其妙的联姻来!
简直荒唐至极!
任孤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海狮形态的捏捏乐死死捏在手里。
白色可爱小海狮,任孤的减压发泄出气必备神器。
无法反抗的小海狮被捏变了形,任孤用右手打字,给贾虞发消息:“和谁结婚?”
贾虞秒回:“不知道呢,听说还没定。”
紧紧抿着唇,任孤忽然浑身泄了气,即使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
他什么都做不了。
自嘲地笑笑,他不过是一个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喜欢对方的小透明罢了。
鹤南渊估计都不知道他是谁。
任孤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
夜幕降临,小海狮被扔到了一旁,抬起手挠了挠脖子试图缓解疼痛,虽然他知道这样根本没用。
戴上耳机,点开一个音频,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音缓缓流进耳中——
“各位同学好,我是鹤南渊。”
背景音很嘈杂,却丝毫不影响任孤沉浸在男人独特的嗓音里。
这是鹤南渊给贾虞他们做的毕业演讲。
贾虞全都录下来发给了他。
任孤的手机在他住院那天丢了,新手机里什么都没有,而直到昨天,贾虞才在他那里找到这个音频,重新发给了任孤。
也因如此,由于喉咙和声带受损严重被疼痛折磨得睡不着的他,才能在昨晚睡个好觉。
短短五分钟的音频,任孤足足听了一个多小时,才产生睡意。
“……最后,祝愿大家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任孤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
连续两个早上被吵醒,这对于严重睡眠缺失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
更何况任孤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偏偏昨天吵醒他的是贾虞,今天又是他的主治医生,任孤一肚子火没地撒。
火气憋久了就成了内伤,他的嗓子似乎更疼了。
耷拉着眼皮,任由医生给他做检查,顺便看了眼时间。
今天这么早就做检查?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走进来,“医生,任总到了。”
任孤闻言,抬头看过去。
病房的门被推开,任乐松踩着擦得发亮的皮鞋走进来,正好和任孤对上视线。
任孤扭头,率先移开。
这种人,多看一眼都折寿。
任乐松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抬手正了正领带,整理好表情转身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语气生硬。
医生站起身让开位置:“任少爷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
任乐松点点头,他这才走到任白秋面前,居高临下:“穿好衣服,跟我出去。”
说完转身就走。
任孤看着对方这像是避瘟神一样嫌弃的态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冷笑。
感情这么早喊他起来做检查,就是为了迁就任乐松的时间?
住院一个多月,任孤却没什么要拿的,他换下病服,带上小海狮和手机,走出了病房。
任乐松见到他,一脸不耐烦,“磨磨蹭蹭的,和你那个死掉的妈一个臭毛病。”
任孤装没听见。
两人走进电梯,外加上任乐松带的几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一瞬间这个方形大小的密闭空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任孤被隔在角落,他看了眼被保镖们围得密不透风的任乐松,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防他?
不就给过任白秋几拳,至于嘛?
收回视线,一脸冷漠。
不是人多就能防住的,毕竟他疯起来,自己都害怕。
“待会出去的时候,”安静之中,任乐松突然开口,态度强硬:“外面有媒体在,你给我安分点,待会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任孤听完,压了压嘴角,这是想立“好爸爸”的人设想疯了,连媒体都不放过。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红毯,以及两侧摆满的花篮。
任孤:“……”
他刚踏出电梯,怀里就被人猛地塞了一束花,“出院快乐!”
任孤在心里骂,快乐你码。
相比之下,任乐松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带上和蔼的面具,挂着虚伪的笑容:“谢谢大家,我儿子这些日子给诸位添麻烦了。”
任孤看出去,一眼就看到在红毯尽头,医院门口,站满了一群拿着摄影机和话筒的人。
任乐松边和医院负责人说话边走到任孤旁,亲切地搂住他,“这孩子就是脾气不好了些,调皮。”
“啪。”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任孤自顾自往外走,一点都不给任乐松面子。
他步伐迈得大,任乐松又要忙着和人客套,几秒的时间,就落后了几步。
刚走到门口,几支话筒就迫不及待地怼到任孤脸前。
记者们叽叽哇哇,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不过任孤不在意这些,自动屏蔽外界声音,悠悠地用手机打出一行字:“我住院的时候,爸爸没有一天来看过我(╥_╥)。”
为了方便大家看清,还特地把字体调到了最大,横屏播放。
记者们齐齐愣住:“……”
这时,任乐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记着朋友们辛苦了。”
任孤冷静地按下锁屏键,低头垂下眼眸,自认为乖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