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乐松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面对着数不清的镜头,一个劲地说下去:“这孩子母亲走得突然,以前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二人,现在就剩他一个了,我和妻子商量好了,决定把他带回任家,日后好好待他。”
任孤没忍住,把头又低了低,翻了个白眼。
否则被镜头拍到肯定会很丑。
如果现在把任乐松打一顿,不知道他这憋足的演技还保不保持得住?
等任乐松话说完,整个场合静得不像话。
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任乐松事先打过招呼的媒体,甚至连要问哪些问题都已经提前说好。
但谁都没想到,任孤会“先发制人”来那么一出,再想想刚才任乐松说的话,让人听着竟多少有些滑稽。
有一两名记者面部管理不当,一脸的想笑又不敢笑,看过去就像脸部肌肉不小心抽了筋。
在任乐松察觉到不对劲之前,任孤动了。
他沉默不语地走下台阶,灵活得像一条鱼,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唉!你……这孩子!”任乐松一时没注意就让任孤给跑了,他对镜头露出无奈而宠溺的一笑,仿佛自己真是个包容孩子的好父亲:“各位不好意思,那我们就先走了。”
一坐上车,任乐松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任孤看得咋舌,川剧变脸都没这人快。
“没教养的东西。”任乐松张嘴就骂,“没看见我话还没说完?白眼狼,也不想想没有我,你怎么配住这么好的病房,早跟条流浪狗一样死在臭水沟里了。”
任孤一只手拖着下巴无聊地看窗外,对于任乐松恶毒的话语自动屏蔽。
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话,要不是不能说话,任孤肯定会直接呛回去。
他就算要死,也一定会在死前爬也要爬到任家,拉一个垫背的。
想到这里,任孤回头,对任乐松露出阴测测的笑容。
一回到任家,任乐松径自下了车头也没回地走了,仿佛忘了车上还有任孤这个人。
任孤也不在乎,他自己打开车门,跟前已经站着一位管家打扮的人。
“任少爷,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话虽如此,任孤并没有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到任何尊重。
与之相反,他抬头,看了这人一眼。
对方眼底的轻蔑都不屑于隐藏。
何必呢,任孤冲他咧嘴一笑,大家日后就是一起住了,一定要好好相处呀。
有他在一天,任家就别想过安宁日子。
管家一愣,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有再言语,尽职地带着任孤往另一边走去。
任孤跟在他身后。
管家带着任孤绕了一大圈,边走边说:“刚才那是任家正大门,你不从那里进。”
他在一道不起眼的黑色小铁门面前站定,面无表情:“日后,你就从这里进。”
言下之意,任孤不配走正门。
任孤没露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他沉默着盯着铁门看了半天。
出神地想,这道门要是拿来套在管家头上,岂不是很像古时候游街示众的刑犯。
管家不知道任孤脑海里那些可怕的想法,他只是被青年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有些慌,轻咳一声:“我带你进去。”
任家给他安排的住处倒是很正常的房间,毕竟家大业大,即使想让任孤去住狭窄的仓库,也没有那个设施条件。
打开房门,屋内一片狼藉。
所有的抽屉柜子都被人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凌乱的洒落一地,连床都皱成一团,能清晰地看到白色床单上布满了黑色鞋印。
异常刺眼。
任孤弹了一下舌头,真是……意外之喜。
管家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我走了。”
顿了顿,道:“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
任孤看着他,就这?
但显然对方并不愿意与他多说,迈着步子走了。
留下任孤一人,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口袋里的小海狮惨遭蹂躏。
任家人真的是,可以在他的怒气点上反复横跳。
抬脚往里走了一段,看着床单上那肆意妄为的球鞋印迹,任孤已经想象到对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做这些事。
挑衅他?
还是想侮辱他?
呵。
打扫是不可能打扫的,他凭什么。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在任家,除了任白秋他想不到第二人。
任白秋是任乐松和现任妻子的儿子,一个被宠坏了的二世祖。
典型欠管教的熊孩子。
“哎呀,你的房间怎么这么乱啊?”
说曹操曹操到。
任孤转身,看着站在门口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人。
任白秋一双眼睛使劲往里瞅,说着婊里婊气的话,表情却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任孤没理他,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同样的惨不忍睹。
任白秋走了进来,夸张地捂嘴,“天哪!都怪我们佣人打扫这么不尽心,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们。”
任孤忍不住看他一眼,心里回答,其实不用佣人。
走过到门口,“咔哒”一声,将门锁上了。
此时任白秋还忙着嘲讽任孤,根本没意识到有危险在逼近。
任孤站到他面前,冷着脸的样子很是吓人,用手机打出几个字:“谁干的?”
“啊哈?”任白秋被他的动作弄得笑出声,“你真成哑巴了?”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巨大的力度裹挟风袭来,任白秋就感觉眼前一黑,什么都没看清就被猛按到地上发出“咚”的声响。
任孤单手按住任白秋的脖颈,力道之大,竟让对方无论怎么挣扎硬是只能趴在地上扑腾。
起不来。
任白秋额头磕出红印,他艰难地抬起脖子盯着任孤,瞳孔因受惊而缩了一下:“你干什么?”
任孤再次把手机拿给他看,“谁干的?”
“他妈的老子干的行了吧!我故意的,就是看你不顺眼,妈的死哑巴!”任白秋气得青筋凸起,口不择言:“快放开我,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子,要是让我爸知道了你敢这么对我,我——”
太吵了。
任孤出手,卸了任白秋的下巴。
咒骂声戛然而止,任乐松瞬间疼得眼泪冒了出来。
他想叫,却发现这样更疼了,只能像傻子一样张大了嘴,看着任孤的眼里浮现出恐惧。
任孤重新打出几个字:“打扫干净。”
任白秋猛摇头,让他给任孤打扫房间?
他才不干!
死都不干!
任孤收了手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任白秋。
脱臼的地方越来越痛,汗水流进眼睛里,混杂着泪水流入合不上的嘴里,最后是口水,滴答滴答湿了一地。
任孤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色。
任白秋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他微微翻着白眼,像一条濒死的鱼。
还是任孤被恶心得不行,给他接了回去。
任白秋像是重新活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微弱:“任孤你,你不是人。”
任孤重新拿出手机,“打扫干净?●●”
这次多了一个问号,还多了一个微笑。
第一次任白秋拒绝,任孤善解人意地想,可能是他没表达清楚。
任白秋还是摇头,却没了刚才大吼大叫的气势。
真是可惜了。
任孤无奈地耸了耸肩,手下松了力。
任白秋抓住这次机会,转身就逃。
快了快了。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一刹那,后衣领被人一把揪住。
任白秋回头,正好看到任孤对他笑。
任孤张开嘴,无声道:“你逃不掉的。”
在任白秋日渐惊恐的眼神中,任孤知道他听懂了。
……
佣人在任孤房间里找到任白秋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家少爷竟然在老老实实地打扫卫生?!
“监工”任孤原本双手抱胸盯着任白秋,见有人来,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佣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愣了一会儿才声音飘忽着说:“先生和太太让少爷去吃饭了。”
到饭点了?
任孤还真觉得自己饿了,他没多想地就往外走。
佣人看着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为何愣是没把“先生太太只喊了任白秋少爷一人”这句话说出来。
她不说,不代表任孤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会在意这个?
任孤走在前面,他踏进餐厅,一眼看到了坐在上面的两人。
除了任乐松之外,还坐着一位精心打扮过的妇人。
梁悦,任乐松的妻子。
妻子?
这个称呼让任孤忽然有点想笑,那他妈算什么?
桌上二人看到任孤皆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
梁悦更是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任孤没听到,他注意到这里只有三把椅子。
于是,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属于任白秋的位置上。
“你——”梁悦刚要发怒,任乐松抬起头:“行了。我难得回家一趟,好好吃饭。”
说完,不带感情地瞟了任孤一眼,“老实点。”
梁悦眼里透着不满,最终还是闭了嘴,她看到跟在任孤身后的儿子,连忙对佣人道:“再拿个椅子过来。”
任孤装作没看到任白秋哀怨的视线。
是任家人硬要把他接回任家的,吃穿住行这些不应该都好好负责吗?
还排挤他,一群小学鸡。
面对任白秋,梁悦就是一个爱意泛滥的慈母:“怎么这么久才下来?菜都快凉了。”
这时,那位佣人俯身,在梁悦耳旁说了几句话。
涂抹着粉底的眉头霎时皱在一起,梁悦带着疑惑和满满的不敢相信:“你在帮他打扫房间?”
最后一个字,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