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主卧，折射到小卫生间的镜子上。

    镜子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被掩盖的画面之下，是一场血案。

    422空洞的双眼对准前方，他看得一切分明。

    地板上倒着一个女人，脸苍白得像鬼，头发和小半张脸都浸在血水里，红色的水在瓷砖上蔓延开来，从她脸对着的台阶上流下。

    她还没有死，眼睛看向422的方向，嘴唇开阖，好像要说什么，眼神里半是留恋半是灰败。

    422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锢住，力量强到要把他捏成两半。

    紧接着从上方传来声音。

    镇定的、清冷的男声：“我现在开始给你叫救护车，不会给你做处理。如果救护车来得快，你就能活下去，如果来得慢，就这么结束吧。”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在移动，视线不可控制地晃动，像坐车一样。

    他努力地把观察着一切能看到的东西，最后在一个立式镜子中，看到了一个清晰的人形。

    男性，黑色头发，白色T恤。眼睛微微垂着，脸型五官还算端正清秀，但不算惊艳精致。

    但那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形象。

    青年把手里的咖啡色泰迪熊玩偶放在床上，422就感到屁股下软软的，无法控制地后仰。

    自己现在的形象是……

    422沉默片刻，通过脑电波往系统工作群里发言：

    A27004世界，禹启省，《总裁把我***了》哪个系统负责的？一个女角色要死了还没人来救，脑袋上是红色预警标志。

    很快就叮叮咚咚跟上好几条消息。

    “妈呀，是我的是我的，我看一眼。”

    “老天爷，是女主，422你快帮我救一把，我在外头操作不了。”

    “我也没办法，我卡在这个世界了，”422平静地看着天花板：“现在就是个泰迪熊。”

    ——

    变成了一个泰迪熊。

    422找负责渠道的程序员，程序员秒回了两个字“在修”，之后就再也没有后续。

    一般这种情况回去的时间就靠命，快的话两个工作日，慢的话，两三年都有可能。

    这意味着他要在自己是个泰迪熊的情况下，远程操作自己的世界，麻烦地不止一点两点。

    但他烦，负责这个世界的系统应该更烦，那倒霉蛋女主都快没了。

    他听着年轻男人不急不忙地打电话，给对面报自己的位置。

    群里有同事在帮那个系统操作，预计救护车两分钟内就会赶到，男人在这个两分钟的时间里起了一次身。

    他这个姿势看不见男人去了哪里，只知道照在自己脸上的光被挡住不少，男人的声音从有些远的地方传来：“外面的阳光很好，可惜你要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422回想了下刚刚看到的那个剧本名，“***了”。

    那这个女主在这种生活下估计也不在乎什么阳光了。

    她生活的地狱，什么阳光都照不进来。

    两分零三秒后救护车准时赶到，众人慌乱的动作间，玩具熊被撞到了地上。

    从脑袋到四肢贴着地面的地方都变得湿重，422隔着镜子看着自己倒在血泊里，一双双脚从头顶上跨来跨去。

    眼看着一只穿着带小猪佩奇图案的袜子的脚就要往自己脑袋上踩下来，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居然发现还闭不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拽了他一下，让他逃过了临头一祸。

    视线挪转，422重新看回了男人的脸。

    这次他看得更清晰了，男人的表情也比刚刚生动了一些。

    准确而言，他在对方微皱的眉头和眼神中看到了“嫌弃”。

    “都沾上血了。”

    422心里叹气。

    是啊，都沾上血了，他还没有办法清洗自己，他也挺嫌弃。

    但是这是422该在意的问题，不该是这个男人该在乎的问题。

    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个五官精雕细琢的美女在你面前快死了，你居然还有空关心玩偶是不是沾上了血，你该反思反思你是不是太冷血。

    422努力往对方头上瞟，想看清光标的内容。

    每个有戏份的位面角色都会有个身份标识，涵盖了所处剧本名字、角色名字两种信息，越重要的角色颜色越鲜艳、字号越大，如果那个角色脱离了剧情太严重，还会像刚才一样在名字后出现红色警戒标志。

    这个男人的身份标识淡得近乎看不见，再加上对方设计感并不重的脸，可以判断他目前在任何一个剧本中都没有戏份，算作一个待开发的原生角色。

    这冷血程度，居然没有系统开发他？多好的一个冷酷变态角色的苗子啊。

    422在工作笔记中记住对方的名字：

    赵华元。

    好，等渠道修好回到主空间后下个剧本就找你。

    一个女人问赵华元：“你是病人家属吗？”

    对方淡淡地说：“不是，是她邻居。”

    “能联系上她家属吗？”

    “我跟你过去吧，”男人起身：“她没亲人了。”

    ——

    赵华元跟车来到医院，帮女主缴纳了所有费用，一路上都拎着熊，晃得422昏天黑地工作群里的消息都看串好几行。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他坐在走廊里的铁椅子上等医生传唤，熊坐在他脚边，靠着椅子腿。

    没有想到一个邻居能帮女主到这个地步，冷血中好像又带着点温柔。

    很好，人设够复杂，下一个剧本决定把他作为男主备选。

    工作群中有同事发：“男主已经过去了。”

    女主差点死了的倒霉系统连忙回：“感谢，回来请你吃饭。”

    下一秒就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身影风风火火地靠近，身后跟着一打同样黑衣黑裤的保镖，男主大长腿往铁椅前一站，抓着赵华元的衣领子就问：“就是你伤的她？！”

    眼眶发红，表情狰狞，头发凌乱。

    好一个为爱癫狂、痛彻心扉的模样。

    只是赵华元不是伤女主的，而是救女主的，更何况按照这种剧本的套路，女主出事大概率还是因为男主那边的事。

    赵华元的表情422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到肯定非常不好，只听他对霸道总裁回道：“不是我，我顺手送她过来而已。”

    该操心的人来了，他这个路人起身就要走。

    总裁伸手拦他：“你……”但总裁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医生来找人了。

    总裁放开赵华元就扑过去，从身后边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她怎么样？还活着吗？”

    赵华元得以从这场原生角色不该掺和的剧情旋涡中退出。

    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居然没忘记把熊带走。

    422被他拎着再次参观了医院风光，然后旅行止步在一个垃圾桶前。看着眼前放大的绿色可回收装置，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只听见男人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想送给她的，但现在看来她不需要了。”

    422脑海中跑过一大串“草草草草”，立马在群里疯狂呼救：“谁有空！快点救下我！我要被扔到垃圾桶里了！”

    工作群：

    “小泰迪，遇事不要慌，要冷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吃啥啊？”

    ……

    这群薄情寡义的混蛋！

    幸好同事们嘴上不着调，应该是已经有动作了。

    因为422正要从赵华元手中掉下去时，旁边就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为什么要扔小熊？”

    赵华元跟422一起转身看向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穿着病号服，瘦弱而长相潦草，头上连身份标识都没有，是个普通npc。

    赵华元回答：“因为它脏了。”

    “可以给我吗哥哥，”女孩仰着脸，表情带着渴望：“我很想要一个小熊，可是没钱买。”

    422的身体被人举着向小女孩的方向伸了下，很快又被拿了回来。

    赵华元说：“我两天后再给你。”

    女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平凡的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脆生生地回答：“好！”

    女孩抬起手，422以为她要像一般剧本中的孩子一样要跟赵华元拉钩约定，但她只是对他们稚气地摆摆手：“谢谢哥哥，哥哥可以来B楼三层第二个房找我哦，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哥哥再见。”

    她朝着医院大门跑去，融入一片阔大的晚霞之中。

    ——

    422终于逃过一劫，于变成玩具熊后的第一晚光荣躺进了一个脸盆里，享受位面土著居民的搓澡服务。

    烫水、温水、凉水，各种水温都感受一遍，已经被泡麻了。

    不知多少次后，赵华元开始搓揉它，把422的视线糊得六亲不认人畜不分。

    最后一次，422观察到从盆里倒出去的水没有泡沫也没有血色。

    赵华元把自己洗干净了。

    是不想小女孩收到带血的玩偶？

    422被两个夹子夹住两个耳朵，悬挂在空中，在隔壁的吉他乐声中与这个房子的主人两相对视。

    对方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和耳边的头发有些湿，黏在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郁。

    虽然不知道他开始为什么那么对女主，但他不是坏人吧？

    然而422正这样想，就见他起身，从电脑桌前拿起了椅子，然后高高扬起。

    “咚”的一声巨响，椅子砸在墙上，赵华元站在墙边，对隔壁说：“吵死了，11点了。”

    隔壁被吓得声都不敢吱。

    男人平静地放下椅子，进浴室洗澡、吹头、关灯睡觉。

    422在冬天的冷空气中晃荡，熊毛迎风颤抖，思考着在这个不正常的人身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