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元和自己有什么区别？

    系统们持有的大部分答案是：高等文明与低等文明的区别、主宰者和被操控者的区别、创造者和虚拟数据的区别。

    但大家都觉得是这样，就是对的吗？

    在赵华元眼中，那个女主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

    然而事实是，这种所谓的位面角色的真实感情在系统们眼中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能够随意改变与支配。

    女主之所以一次次地失去理性，原谅多次伤害她的总裁，是因为系统强行改变了她的想法，强行推剧情、造HE结局。

    而422之所以对赵华元被选中当剧本中主角这件事这么在意，是因为当他被写进剧本的那一刻，他的情感就不是自己的了，他会被另一股位面角色无法理解的力量推动。

    赵华元说，遇到侵害他会顺从，然后再报仇。

    可怕的是，系统们会让他报仇的想法都忘记。

    他最后也会像这个女主一样，只有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脱离剧情的那一刻，才感到自己真正活着，其他时间不过是提线木偶。

    与此同时，422的另一个更恐怖的猜想也越发浓烈。

    就像赵华元不知道身边很多人是另一个高等生物的剧本中的角色一样，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更高等生物的创作产物，而他的所思所想、所有生活，都不过是那种生物随手敲出来的一行行字符。

    因为赵华元所从事的影视工作，类比到系统，不正是他们系统创造世界的工作吗？

    这是个让人背后发凉的套娃式猜想。

    赵华元凑过来，温热的指尖触碰到422的脸，让422浑身一激灵。

    他怔了一下，说：“叫你你怎么不应？你能吃活人吃的早饭吗？”

    422倏地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让对方惊愕，422极其认真地说：“这一周内你把我带去公司，不，你把泰迪熊带到公司，不要离那个泰迪熊一公里外，不，我今晚就把视角距离拉到两公里，不过那是保守起见，你最好还是不要超过一公里……你认真听我说。”

    “在听，”赵华元半跪着伸手抱住不安的鬼魂室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但你从昨天开始就在为我担心，你说的我都会照着做。”

    他亲吻了下对方冰凉青白的耳尖：“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那就行，”422冷漠地推开他的脸：“还有，别偷亲我。”

    “你知道吖？”赵华元被鬼爪推得唇齿不清。

    捏着这张男主才有的俊脸，422残酷地加大了力道，让对方嘴撅得像金鱼：“你一个男的卖什么萌。”

    幸亏没法吃他做的早饭，不然能都吐出来。

    赵金鱼眼珠子转了转，风情万种地对他抛了下媚眼：“木啊。”

    呕——

    可怜的男鬼，都恶心变形了。

    422直接被恶心到按错了键，脑电波飞到了那个失败的身体模型上，男鬼在的位置被一坨白色塑胶体所替代。

    然后因为这个身体模型的呕吐表情太诡异，成功地以毒攻毒把赵华元也恶心到了。

    大清早的，一人一系统对着吐。

    人类首先认输：“能不能以后不要放这个东西出来，我保证再也不卖萌。”

    系统得势不饶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这个东西，这才是我本体，男鬼和泰迪熊才是分身。”

    赵华元露出因室友超出意料的丑而无比绝望嫌弃的表情。

    他沉吟了一分钟，好像在努力地做心理建设，最后抬头认真地说：“算了，父不嫌子丑。”

    系统当即决定：“我想好了，以后就这么活，不优化了。”

    他提示对面：“你看看你手机。”

    赵华元拿起手机一看——手机屏保是这个身体模型的人脸特写。

    再滑进主页面，壁纸也是这张丑脸。

    甚至进入微信，聊天背景都变成了大片诡异的白色。

    一望电脑桌，屏幕上更是贴着一张巨大而清晰的类似于呕吐物的白色类人脸。

    这就叫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男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好，以后就这么过。”

    他搬来一个电脑桌前的椅子，再去衣柜里扒拉出一条绳子，接着把床上的白色模型提起来。

    这个身体模型还没往里填东西，拿起来轻飘飘的，在人类的魔爪之下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被提起了命运的后颈皮。

    赵华元麻利地把模型绑在木椅子上，让木椅子正对着镜子。

    “以后我就把整面墙都贴上镜子，”这人残忍地说：“反正我白天要出门，回来就关灯，我看谁熬不过谁。”

    422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妈呀，确实有点辣，尤其是被绑住之后，更加恶心了。

    千金跪求一双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

    “兄弟，开开门，”适时，门外逼哥的声音传进来：“我这有点吃的，你看你爱不爱吃。”

    见旁边的人有所动作，422以为他总得给自己解个绑再开门，结果就见他径直走到门口，毫不遮掩地把门拉开。

    逼哥笑眯眯地给他端了一盘包子：“刚出锅，热乎的，阿蛮都说好吃。”

    阿蛮“啊”了一声。

    逼哥笑着回头：“阿蛮，你不是说有礼物给邻居？”

    阿蛮僵硬地收回放在422身上的目光，咳嗽说：“咳，是的……”

    逼哥又笑着把脑袋转回来：“阿蛮说你家泰迪熊可能需要……咳，”逼哥终于也看到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东西，笑容瞬间凝固，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嘴角抽搐地继续说：“可能需要点衣服……咳，唔，不知道你家的泰迪熊是公是母，她有些以前玩偶的衣服，没拆封，送，送你了！”

    然后逼哥把包子、阿蛮把袋子都塞到他的左右手里，双双逃走。

    “很好，”422不无恨意地说：“现在邻居们都知道你玩得很野了。”

    镜子就放在靠房门的那堵墙上，而椅子正对着门口。

    他觉得那俩人的眼神都快把自己娇嫩的塑料皮烤焦了。

    唯一的安慰是，不只自己一个系统丢脸，赵华元也丢脸。

    但赵华元似乎无所谓丢不丢脸。

    他把包子放桌上，开始拆阿蛮递给他的那个粉白相间的纸袋子。

    刚一打开，就笑起来。

    美男大悦，蓬荜生辉，422却骤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有个邻居还挺不错，”姓赵的从纸袋子里抽出来一个精致的塑料包装，抖了抖内部的东西：“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422也看到了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排列本来就很诡异的五官顿时全部错了位。

    阿蛮！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恩将仇报！！

    赵华元手里赫然是当时他刷手机时刷到的泰迪熊粉色裙子同款。

    “你要是坚持互相伤害，”男人将粉色裙子比向泰迪熊的方向：“我就让你的分身之一穿上这条裙子。”

    “我优化！”422嘶吼道：“我今晚就优化！你放下它！”

    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在男鬼分身不能用之前，把那坨白色不明物体优化到能看的程度，不然就一直用熊躯活动。

    他俩的内部争吵成功地消耗了一个上午。

    下午他们的时间利用效率才有所提升。

    422跟组员对着剧本思路，赵华元做着大扫除。

    赵华元清理电脑桌时不小心把放在书后面的粉色蝴蝶结碰到了地上，他捡起来，给它扑了扑灰。

    他问认真打着冥界键盘的泰迪熊：“病死的人也会去冥界吗？”

    熊爪顿了顿：“看运气。”

    如果小女孩在死之前或者死的那一刻被相中做一个恐怖剧本里的角色，那她就会有灵魂。

    反之，她的所有资源都会被这个世界重新分配，整个位面都不会有她的存在。

    在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忘记她之后，对于位面来说她从没出现过。

    赵华元将粉色蝴蝶结收入抽屉中，与阿蛮送过来精致可爱的粉色衣服、帽子等等放在一起。

    它们刚好色系很搭，凑齐了一小套衣服。

    活像一个小女孩躺在了抽屉中。

    唯一见她的那一面她穿着病号服，如果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穿着这些粉嫩的小裙子应该会非常可爱吧？

    422情不自禁地凝视着黄木抽屉被关上，仿佛在目送那个小女孩步入葬礼，而自己则沉默地在送她最后一程。

    他想起桌上的电脑，想起某个文件夹里存放着小女孩的故事，突然好奇。

    “你明明写了那个女孩的事，为什么不发？”

    赵华元是影视工作者吧，作为做类似工作的系统，其实422也想过把这个故事做成剧本。

    对于触动自己的东西，把它化成作品的行动几乎是下意识的。

    赵华元继续清扫着其他的东西，弹着桌上那沓书上的灰，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就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从现实到故事》：“那只是记录，不能用来发表创作，至少短时间内不可以。”

    “什么意思？”

    赵华元解释：“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用了这件事作为创作基础，哪怕是用了化名，只要不大改剧情，在离故事发生地、时间跨度如此近的情况下，别人发现这件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风险会比较高。”

    “这样就有可能引发猜测、网暴，女孩的哥哥正在高考，女孩的朋友要接受角膜移植手术，他们在指责声中该怎么往下走？”男人垂眸：“我们看到的是女孩为自己的朋友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在另外一些人眼中，是一双眼睛到底值不值得一条命。”

    一旦团体或者个人有了足够强大的影响力，发言者的一句话，可能便会给某些人的一生带来改变。

    小女孩用生命给朋友的宝贵礼物，可能在处理不当的情况下，变成别人网暴朋友的借口。

    赵华元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上被细分成好几个板块的文件夹，悠悠地说：“所以有些事，只有自己记得更好。”

    “比如你的丑照，”他指着桌面：“你自己欣赏就好，赶紧把我桌面换回来。”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