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也经常看鬼片。”

    “每次看到主角尖叫的时候都会想，对于鬼来说，主角是不是也挺可怕。它不过是正常地走在路上，突然就有人尖叫吓他。”

    “大部分时候，鬼死之前是很惨的，就是因为太惨了，所以变成了鬼。它生前就是苦命人，死了之后，也一直被人厌恶、驱逐、甚至还有人要把它那束魂也灭了。”

    “所以我就想，如果对鬼好一点呢？那鬼是不是反而会做我的朋友？”

    赵华元一点点拉着视频进度条，有一搭没一搭地跟422聊着天。

    工作中的系统懒得回他，直到最后一句，才说：“人那么多还不够你交朋友的？还得跟鬼做朋友？”

    人类调整了下压在男鬼室友身上的枕头，淡淡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人。”

    “你能在这里待多久？一个人过其实很无聊，前面我还准备养些宠物，如果你一直在的话，我就不养了。”

    422在光屏上敲敲打打：“我很快就回去，你无聊就养只乌龟，运气好还能把你送走。”

    赵华元拉进度条的手顿了下，视频中的女主正好对男友喊道：“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待这个房间里！”

    他笑了下，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把视频关了。

    这个位面世界的时间与主空间很同步，赵华元的休息日也是422的休息日。

    连续熬夜通宵好几天的系统难得睡到了将近9点。

    快醒的时候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他懒懒地把视角往门外一放，看清来人，直接就清醒了。

    这不是五天前差点死了的那个女主吗？

    女主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大风衣领子底下露出蓝白相间的衣服布料，像是从医院偷偷跑出来的。

    赵华元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声音后放下盘子出来。

    “你再睡会儿，”他将422肩膀上的被子向上捞了把，随手摸了下他的头发：“我去开门。”

    门开之后，女主打起精神看向来人。

    然后这双疲惫但依然漂亮的眼睛就陷入了凝滞的状态。

    两秒后她说：“对不起我记错房号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不对，没记错，就是这儿。”

    再返回来：“你好，你知道这家原来的主人去哪了吗？”

    赵华元冷着脸：“不知道，如果知道他的信息我可以帮忙问。”

    “好像叫赵华元。”

    赵华元：“……”

    422：“……”

    由此可见此人确实变得亲妈都难认识了。

    他皱眉：“我就是赵华元，你找我什么事？”

    女主怀疑地看了眼前的新面孔半晌，最后居然自我说服成功：“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刚刚没认出来。”

    本来不是你的问题。

    现在觉得你确实有点问题。

    女主咳嗽了两声，在口袋里掏了掏，细瘦而带着针眼的手拿出一张支票：“其实没什么事，你那天不是送我去了医院吗？还垫了钱，这支票给你，可以随便填。”

    被给这种传说中的无上限支票的人却没有收：“你只用给我那天垫的钱。”

    女主微微笑了一下，嘴唇干裂泛白，但比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脸色要好多了：“那你只填你垫的钱数不就好了吗？不过这个外面真的好冷，我能不能先去你家坐坐，我家的钥匙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赵华元顿了下，微微侧身，低声说：“室友还在睡，我们去厨房。”

    女主睁大眼睛，笑了下：“以前好像没室友。”

    “刚搬过来。”

    女主犹犹豫豫地走进来，眼睛低低垂着，很识趣地并不到处看。

    赵华元租的这个房间是合租套房里条件最好的一个，主卧，带阳台、独卫、厨房，基本满足一个单身男人的生活需求。

    但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就会有些尴尬，因为开门即可看到床，相当于别人进来了这里，就是进了他最私密的空间。

    赵华元从地毯上拿走一个棕色的布织小凳子放在厨房里，把门一关两人开始私聊。

    女主捧着热水轻轻地呼着气，迷蒙地笑道：“真好。”

    热水浸润着干燥的嘴皮，女主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因为舒适而泛着潋滟水光。

    水雾笼罩在她的眉间，似乎柔化了她眼中积蓄的痛苦与迷惘，给予了她片刻安宁。

    她看向赵华元，看向这个当时对她伸出手，又没有完全伸手的男人。

    男人高挑的身体被从厨房一侧小玻璃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了半边，白色的T恤染上金色的光芒，很温暖的忙碌的背影，无声却胜却千言万语。

    “阳光真的很好，”女主指腹摩挲着杯壁，出神地望着洒落在白色瓷碗间、调料袋上、银色防油贴纸表面的冬日暖阳：“当时再怎么想死，再看到阳光的时候还是有些庆幸。”

    “只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想死，”她有些凄惨地笑：“感觉再怎么美的东西，我都没法正常享受。”

    赵华元拿筷子戳了下红薯，把它们从蒸锅里拿出来，转身对她示意：“尝尝？”

    女主愣了下，说：“好。”

    一个红薯被纸巾包着放在了她手心。

    女主捧着红薯，因为太烫而不断换手，有些慌张地左右吹着，最后不得已放在了腿上，小心翼翼地剥着皮。

    一瞬间居然有些像十七八岁在地摊上买红薯的女高中生，表情中带着稚嫩的期待慌张与喜悦。

    422才发现女主长得其实很年轻，或许她真的只有十七八岁，只是经历了太多，眼神过于沉重，再加上穿衣风格的影响，让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女主咬了一口红薯黄澄澄的流心，惊讶道：“好甜！”

    吃了一会儿后却无声地哭了，捂住嘴有些哽咽地说：“真的好甜呀……”

    422听着她越来越低的声音，莫名心酸。

    可惜在她面前的是个无情的男人，闻言只是说：“喜欢的话你就带几个走，不过我室友快醒了，他应该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脸。”

    422：……

    女主点点头，问：“你的室友是哪里人啊？”

    “阴间人。”

    女主了然：“哦，银渐市的吗？我也有朋友是那里的。”

    ——这种聊天竟然都能接上。

    “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吗？”

    “好像差几百年。”

    “这差得有点多呀，”女主咬着红薯，思考了下：“但是如果相处得好的话，反而会比同龄人一起住更有意思。”

    ——女主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数字有点奇怪吗？

    “你俩之前就认识吗？是同学吗？”

    “昨天开始是父子。”

    ——422从床上起来开始找拖鞋。

    溯本追源的话他系统才是赵华元这种角色的父亲，他今天就要替所有系统教育教育这个罔顾人伦的不孝子。

    女主捧着红薯，第一次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阳光肆意，少女笑靥如花，她抹去眼角的眼泪，恍然道：“你们真有意思。”

    她清理干净衣服上散落的红薯皮，站起来把小板凳放在厨房的一角：“你室友也该醒了，我先回去了，以后都不会再过来，想至少当面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赵华元说：“是运气救的你。”

    “所以才更要谢谢你，”女主真诚地说：“因为我那时候也是既想要别人救我，又不想要别人救我。”

    “我不想死，但又觉得只有死的这一刻，我才是我自己。”

    “活着的时候，怎么说呢，感觉很奇怪。”女主紧握的双手中，两只手的拇指指甲互相掐着彼此指甲附近的软肉，她有些茫然地描述着：“我明明不爱他，但又犯贱了似的舍不得走，理智告诉我不能原谅他做的那些事，可是大部分时候，我根本没有理智，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又原谅他了。”

    女孩重新流下泪来，绝望道：“我就觉得我是真的贱啊，跟他们说的一样，是个欠*的*子。”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想，”女孩勾起一个残破的笑：“如果这次运气让我活下去的话，再卑贱我也要活着，因为有一次我被天选中过了，它选中我肯定有理由的，一定是让我等等后面的幸福。”

    女主向赵华元鞠了一躬，安静地离开了。

    女主走后，422坐在床上，感觉胸口堵得慌。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出于好奇找负责这个女主的系统要了她的剧本。

    直到故事的结局，她都没有脱离那个总裁的泥沼。

    她的故事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对于系统们来说很普通的故事。

    家里破产，她就打工还债。

    打工的时候被总裁误认为是白月光，她被强行掳走。

    后来总裁白月光回来，她便被送给其他的男人，那些男人再把她送给其他的男人，历经数不尽的折磨和侮辱。

    后来遇到男二，男二倒对他不错，但是总裁把人送走后又开始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对男二多方针对，男二为了安全把她送走。

    以为再次被抛弃的她偷偷蜷缩在赵华元旁边小小合租房里，苟延残喘。

    终于在一个明媚的冬日，她迎来了被暗杀的终结，而这个死亡并不在剧本设计里。

    所以她没死。

    而因为这个必然的结局，所以她开始相信，或许再坚持坚持，再多忍忍，生活就会分给她一束属于她的阳光与幸福。

    毕竟她是一个吃了红薯，都会甜到落泪的孩子。

    剧本的结局，她接受了因为想留下她不惜自残的总裁，跟他生活在了一起。

    她是真的爱他吗？难道加害人自残、道歉，受害者就不会想起过去那些事了吗？她到底是因为对总裁产生了畸形的爱，还是因为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赵华元端着电饭煲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它放在小桌子旁的地上，问出神的室友：“想什么呢？”

    422转头问他：“你为什么给她送玩具，你喜欢她？”

    “你说刚才的女生？怎么可能？”赵华元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知道点关于她的事，刚好抽奖抽到个玩具，顺手送给她而已。”

    “那她快死的时候，你为什么对她说，‘如果救护车来得慢，就这么结束吧’这句话？”

    赵华元插电饭煲的动作顿了下，说：“那个吗？……她说过，如果出事了，希望我不要救她。”

    “有的时候，有些人是真的想这么离开的，”他搅动着电饭煲里的粥，往两个碗里各舀了大半碗：“比起理所当然地觉得‘你为什么想死？你心理太脆弱了’，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真的承受着生命难以承受之痛也是必要的。”

    男人看向阳台外的万丈黎明光芒和苍穹下忙碌而充满生机的城市：“但还是觉得可惜，因为活着是我们改变现状的唯一办法，哪怕让身体感受下阳光也是好的，结束很轻易，却断送了一切可能……你在做什么？”

    422坐在床沿上，俯身撩起赵华元一边的刘海，盯着他的眼睛：“不，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跟我到底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