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二雪的两名侍卫身手极好,但毕竟是从帝都来的,对韶城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巷道并不熟悉。
在追了几条街后,苏诗青看到桥底下有正要划走的船,便跑下台阶跳到船上去,然后抢过船夫的船桨一把推开,很快就将那两名侍卫远远地甩在岸边。
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诗青朝他们做鬼脸,却束手无策。
半个时辰后。
面摊内。
苏诗青捧着汤碗将里面的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
突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啊!”
苏诗青吓得惊叫起来。
身后的那人也被他的反应吓到,连忙拍起胸脯。
“你怎么了,苏先生?”
苏诗青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金延庭。
“金堂主?是你啊……”
金延庭是韶城有名的茗香堂少主,家中从事茶业生意,富埒陶白。
金延庭奇怪道:“苏先生,您没事吧?”
苏诗青:“没事,方才被两条疯狗追了三条街,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原来如此。”
“你找我有事?”
金延庭立刻垮下肩膀,愁眉苦脸道:“苏先生,金某遇到难题了……”
“难题?什么难题?”
“宋小姐回信了……”
苏诗青恍然大悟:“这是好事啊!”
金延庭却重重地叹起了气。
这位未婚的金堂主近来得了严重的相思病,只因一个月前,城隍节那日见了宋家小姐宋凝枝一面后,便坠入爱河,苦苦挣扎求而不得。
不过宋凝枝是韶城有名的才女,非常注重未来夫婿的才华。可是金延庭既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所以只能来“请教”苏诗青,求他传授表达心意的方法。
酒肆内。
金延庭从袖子内掏出一封信函,递到苏诗青的手上:“苏先生,您看看这封信。”
苏诗青打开信函,捏着下巴阅览起来。
信函中写道:“秋冬雪月,千里一色,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穗子自幼生在韶城,未曾见过雪景,每每从诗中读来,心中感慨万千,不仅困惑不已,而且向往之至。不知延庭君可否赠予穗子墨宝一幅,让穗子有幸一睹雪景的风采?”
苏诗青不由得暗自感叹起来,这个宋凝枝不愧是才女,连考验未来夫婿的方式都如此刁钻特别。
“既然宋小姐已经开始直呼自己的闺名,那就说明她已经对您上心了。”
“话虽如此,可是……韶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哪来的雪景啊?”
苏诗青也苦恼起来:“你我都未曾见过雪景,若是单纯仿照名作,便无特色,宋小姐必定不会喜欢。”
金延庭着急地握住他的肩膀摇晃道:“苏先生,您可一定要帮在下想想办法啊!”
苏诗青打掉他的手:“你先别着急,办法我会替你想的,只是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没头绪,不如你等我几天,待我想到办法了,再给宋小姐回信也不迟。”
得到他的保证后,金延庭一扫脸上的阴霾,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全听苏先生的。”
接着他对小二说道:“小二,切两斤熟牛肉,再来壶好酒!”
……
翌日下午。
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俊美少年,正低头沉思着缓缓地走在广通桥上。
路过的行人被他的美貌所吸引,纷纷驻足停留,欣赏并品头论足一番。
苏诗青晃着腰间的系带,脑袋里不停地想着金延庭让他帮忙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行人的目光。
究竟要画出怎样的雪景才能让宋小姐觉得满意?真是令人头疼。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溜里溜气的小混混,一看到他,立马迎了上去。
“苏画工!”
苏诗青抬起头:“罗小六?”
罗小六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专干些邪门歪道之事,突然这么殷勤的凑过来,必定是有麻烦的事情要来找他。
果不其然,只见罗小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塞至他手里,低声叮嘱道:“到没人的地方再看。”
苏诗青还未多问,罗小六便急匆匆地走了。他赶紧收起纸条,慢悠悠地走到人烟稀少的大树底下,然后才摊开纸条看内容。
纸上写着有人想约他在僻静的地方见上一面,末尾处还戳盖有红色的印章,表明对方身份特殊,不宜在纸条上透露。
苏诗青看完后赶紧收起,然后赶往约定的地点。
后山。
苍翠的竹林中有座竹屋半隐半现。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后,门“吱呀”地一声响,被一位穿着考究的小厮缓缓打开。
“你是何人?”
苏诗青咳嗽一声,提醒道:“那个,字条,字条。”
小厮反应过来:“您就是那位画工先生吧?”
“正是在下。”
小厮忙探头看向外面,确定无人跟踪后,侧过身道:“画工先生快请进。”
见这阵仗,苏诗青愈发紧张了,忙跟在小厮的身后走进竹屋内。
一片半透明的纱帘垂坠在屋子中间,里面隐约可见有位身着披风的年轻男子坐在轮椅上。帘子遮住他的容貌,虽然看不清,但依旧可以感觉出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清冷的声音从纱帘后缓缓响起:“你就是苏诗青?”
苏诗青回道:“正是……”
“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苏诗青茫然地摇头。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神秘?声音听起来像柳絮一样飘渺,感觉随时都会散了似的。
男子没再言语,而是双手握住轮椅,慢慢地行了出来,轱辘在地上发出咕噜噜的转动声。
小厮被他的举动惊到,于是担心地阻止:“少爷……”
“无妨。”
男子说着掀起纱帘,一张消瘦病态的脸显露出来。尽管如此,依旧能够看出此人不俗的气质和原本俊朗的模样。
“咳咳咳!”
男子突然握拳咳嗽几声,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待平复后又继续说道:“我是韶城左监史的次子顾眉生。”
苏诗青听到后,急忙向前作揖行礼:“小人有眼无珠,见过顾公子!”
左监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身份非比寻常,一定要小心对待才是。
顾眉生:“不必多礼,今日约你前来,是有件要事想要与你商量。”
“顾公子请说。”
顾眉生望着自己残疾的腿,双眼含恨,神色却波澜不惊道:“我想让你替我参加三日后的画徒初试。”
“画徒初试?”苏诗青茫然道,“什么画徒初试?”
“锦和图画院每五年便会举行一次画徒选拔考试,共分为初、会、院三场,若是三场连中,便可成为图画院的正式画徒,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宫廷画师。”
苏诗青听得瞠目结舌,指着自己问道:“顾公子……您是说要让小人替您去参加画徒考试?”
这不是冒名顶替的大罪么?
“对。”
苏诗青赶紧摆手拒绝:“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顾眉生一脸意料之中:“你放心,事成之后,必定重金奉上。”
“重金?”一听到钱,苏诗青的内心便动摇了,但随即又摇头道,“不行……还是不行!”
顾眉生眉头一皱:“你有何顾虑?”
“要是被抓到,是要进监牢的,小人可不想一辈子吃牢饭。”
“是吗?”顾眉生敛了敛神色,朝他投去凌厉的目光,提醒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每一样拎出来都能治你个重罪,别说是关进监牢了,就是拉去砍头都不为过。”
闻言,苏诗青瞬间怂了,慌忙跪下去哀求道:“顾公子,小人知错了!求您放过小人吧!”
不是说好的商量吗?怎么变成威胁了呢?
顾眉生:“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必须替我参加画徒初试。”
苏诗青心乱如麻:“可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眉生:“无须有此顾虑,我已命人打点好一切,你只需三日后到璞玉馆报名参加即可。”
“可是小人画技不精,您为何要找小人去替您参加考试呢?”
言下之意就是锦城人才济济,没必要非得找上他呀!
顾眉生垂眸,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画稿,上面绘着一名天真烂漫的孩童,趴在地上用狗尾草逗弄着一只蚂蚱。
苏诗青觉得此画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顾眉生:“初见此画时,我便觉得作画之人必定拥有一颗赤诚之心和不可多得的绘画天赋。”
苏诗青倏然想起,这幅画不是几年前他给街边一小孩画的么?
当时,那孩子趴在地上玩蚂蚱,头上扎着两根红辫子,尽显童真可爱,一时兴起便画了下来,赠予那孩子的娘亲,如今这画怎么到了顾眉生的手上?
“这,这不是……”
顾眉生凝望着画里的孩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通过初试的。”
望着顾眉生固执的模样,苏诗青深深地不安起来。
……
从竹屋里出来后,苏诗青腿脚依旧发软,脑袋里嗡嗡作响。
小厮拿着一个钱袋塞进他的怀里。
“画工先生,这是五百两银票,事成之后,会再付您五百两。”
苏诗青蓦地睁圆杏眼,一千两!他当一辈子“妙手”都挣不了这么多钱,这个顾眉生究竟在想什么?那个考试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厮叮嘱道:“画工先生,今日之事万万不可有第四个人知道,切记。”
苏诗青恍恍惚惚地点头,拿着钱袋往回走去,许久才缓过神来。不管怎么样,只求三日后,能顺顺利利地通过初试,这样他就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