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传来了天道意识的提醒,秦岁已低叹了一声:“我这几日都在闭关修炼,实在是没有空闲去探望边师弟。”
边墟敏感地察觉到秦岁已的态度变得疏离了许多,但又想不出为什么,只好假装不知道:“这几日我好想师兄,师兄可曾想过我?可曾担心过我?”
“边师弟吉人自有天相,无需我担忧。”秦岁已敛下眼眸,淡淡地说道。
说话间,边墟从随身的纳元袋中取出一株白花,递到秦岁已面前:“师兄想要的离魂花,我替你采到了。”
秦岁已看见拿着花的手有些颤抖,应当是对方一直在忍受着伤病的痛苦,他瞳孔微颤,但表面不动声色:“边师弟有心了……”
边墟唇角刚上扬一分,就听见秦岁已接着道:“可惜,我向来不接受无缘由的馈赠,边师弟请回吧,你伤得很重,应当好好静养才是。”
“可师兄不是寻了这花许久了吗?”少年努力勾起一抹笑容,“看在我为了它受了如此重伤的份上,师兄收下吧,否则我的伤就白受了。”
气氛瞬间凝滞,秦岁已沉默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接过离魂花,还没等边墟高兴起来,手一合就将花碾成了齑粉,手一扬撒在了地上。
“我为何要接受你的自作多情?”秦岁已垂眸,淡淡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了边墟胸口。
边墟眼睫颤了颤,张了张嘴,却因为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说不出半句话。看着地上凌乱的粉末,觉得自己的心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28了,继续加油!”天道意识察看了一下容器的情况,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惜它没有实体。随即它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便咳嗽了两声,语气又变得老气横秋起来,“做得不错,如此,他很快便能渡过这情之一劫了。”
秦岁已没有在意它说了什么,只觉得此刻胸口有些阻滞之感,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边师弟,请回吧。”
边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灵秀峰的,只觉得心口处闷痛不已,在看到照顾自己的医修弟子之时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边师弟!”医修弟子吓得不轻,急忙将边墟扶回了房。
吐完血之后,边墟虽然脸色苍白,但却觉得郁结于胸的那口气顺畅了不少。
“边师弟,你这是去哪了?禾长老不是和你说过在伤完全好之前哪里都不要去吗?”
边墟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正巧萧云岚从门外走进来。
“掌门。”
“师父。”
两人行了礼,萧云岚示意医修弟子先出去。
“师父怎么来了?”边墟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
萧云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你这是……去苍岚峰了?”
边墟沉默不语。
萧云岚叹了口气:“伤还没好就这么迫不及待?你说你……师父都给你说定了,何必如此急切?”
“说定……什么?”边墟有些不解。
萧云岚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自然是你和洛鄢徒儿结为道侣的事啊。”
边墟微微睁大了眼:“您说我和秦师兄?结为道侣?”
“当然。”萧云岚点点头,“你今日不是去找他了吗?难道他没告诉你?”
边墟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师兄他……答应了?”
“他亲口答应的还能有假?”萧云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好生休养,待伤好了,师父就为你们主持结契大典。”
说完后,萧云岚见边墟还是呆愣着,觉得他是太过惊喜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嘱咐了几句好好养伤就离开了。
边墟此刻脑子里思绪万千。
师兄答应了和他结为道侣是不是就表明了师兄也喜欢他?难道师兄今日反常的态度是因为这个?莫不是师兄害羞了?所以是他误会师兄了?
虽然心中隐隐还有些疑虑,边墟的嘴角依旧压不住微微上扬。
而此时的秦岁已正蹲在地上一脸愁容地试图将离魂花的粉末汇集到一起收集起来。
另一边,虽然离褚已经离开了青都城地界,但临走那天齐鸢然塞给了他一面镜子,说是一个可以即时通信的灵宝,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常常通过这面镜子见面。
“为何给我这个?”离褚当时十分不解,且嫌弃。
而齐鸢然的解释是:“你是我结交的第一个除同门之外的朋友,要常联络才是。况且你游历四方,我还想让你给我讲讲别处的地理风貌呢,我都没离开过青都城。”
连离褚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配合,为了不被齐鸢然发现他早就回了袭渊,根本没有四处游历,每次联络的时候他还得施个幻术,然后凭记忆给她描述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这一日齐鸢然并没像往常一样让他讲游记,而是心事重重地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离褚对她的心不在焉有些生气,黑着一张脸:“你在想什么?若是不想听便不要催动这面镜子。”
齐鸢然回过神来:“抱歉,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想不明白。”
“何事?”离褚脸色稍微好了些。
齐鸢然看了看他,忽然来了精神:“你有没有爱过谁?”
闻言,离褚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们人族无聊的感情……”
齐鸢然面露疑色:“?”
离褚脸色忽地一僵:“我是说……凡人之间的无聊感情,对于修仙者而言不过是……”
“算了算了。”齐鸢然忽然叹了口气,“问你也没用。”
离褚抿了抿唇:“……你说。”
齐鸢然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师弟,他特别喜欢一个师兄,其实我觉得师兄也有些喜欢他的,但是突然有一天师兄变得特别冷漠,师弟受伤了也不去探望,也不关心他的伤势……我想不通,这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兴许你师兄本就不喜欢这个师弟,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而已。”
“即便不是喜欢,也该有正常的师兄弟情谊在。”齐鸢然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而且你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师兄跟谁这般亲近过。”
“那兴许是他们吵架了。”离褚兴致缺缺地说,他对别人的感情生活不太关心,毕竟是活了几千年的魔尊,爱情对他来说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都是他不会在意的东西。
齐鸢然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但又无法反驳。
爱情啊,真是让人看不透。
约摸十日之后,这段时间边墟十分安分地待在灵秀峰,没有再去找秦岁已。兴许是因为心情不错,伤势也恢复得很好。
这日,边墟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便想去书房找萧云岚询问一下他与秦岁已的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
恰巧门内传出了说话声。
边墟抬起的手顿住了,因为他听出了另一个声音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秦师兄。
“掌门,弟子今天来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向掌门说清楚。”秦岁已站在书房中央,看上去从容淡定。
天道意识察觉到了门外的边墟,提醒道:“他现在就在门外,你快说吧。”
秦岁已深吸了一口气,朝萧云岚拱手道,提高了声音:“之前掌门说想为我和边师弟主持结契大典的话,还请掌门收回。”
萧云岚有些吃惊:“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反悔?”
秦岁已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我仔细考虑了很久,我对边师弟并无爱慕之情,之前会答应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幸而什么都还没发生,现在说清楚也还是来得及的。我对边师弟无意,若勉强在一起也只是徒增烦恼。”
“这……”萧云岚皱着眉,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你们之间的事我本就不该插手,是我唐突了。只是我之前已将此事告知了我那徒儿,如此……还是你去同他说清楚吧,免得他还心怀期待,耽误了修行。”
秦岁已点点头:“掌门说的是,是该我去同边师弟说清楚的。”
他朝萧云岚行了礼,想推门离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门边呆立着的边墟。
秦岁已平静地看着他。
“师兄,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明明答应了,为何突然反悔?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厌烦了吗?”边墟十六年的人生中头一次红了眼。
秦岁已摇了摇头:“你很好,只是我对你并无那样的感情。”
“没关系的。”边墟抓住秦岁已的手,使劲攥着,像是要揉进骨血里,“师兄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手上传来的刺痛让秦岁已皱了皱眉:“你……松手。”
边墟如梦初醒般瞬间放开手:“师兄,我……抱歉……”
“无妨。”秦岁已打断他,“该说的,想必你刚才已经听见了,我就不再重复。结契一事,就此作罢吧。你心悦我,我很感激,但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我虽不能强求你死心,但我的态度绝无转圜的余地。”
边墟眼中的光渐渐黯淡,红着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秦岁已。
“话已至此,边师弟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秦岁已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回到苍岚峰后,秦岁已终于向天道意识问出了一个困惑了他许久的问题:“边师弟他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天道意识没有立刻回答,在经过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才故作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飞升机缘之类的难道不是天机?”秦岁已产生了一丝怀疑,“你不是也告诉我了?”
天道意识支支吾吾地说:“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吾只是天道为了圆满运道而分出的一缕意识,助你帮边墟取得机缘是吾的任务,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沉吟了片刻,秦岁已决定不再纠结这个了,便查看了一下识海中的容器,已经到43了。
“怎会如此?”秦岁已皱了皱眉,“竟还未过半。”
天道意识适时地插了一句:“他对你可真是情根深种。”
秦岁已只觉胸口郁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枕头上,那下面藏着他上回心血来潮买的凡间话本。
他想,如果他将这些讲情爱的话本都看遍了,是不是就能明白什么是爱,以及边师弟为何会爱他了呢?
灵秀峰。
萧云岚看着失魂落魄地在院中站了许久的徒弟,也是不忍地叹了口气:“为师近日受邀去重遥封仙大会观礼,你不如与我同去,重遥山灵气充裕景色宜人,你此去就当散散心了。回来之后忘记这些事,专心修炼吧。”
“弟子遵命。”边墟敛眸。
“感情一事不可强求。”萧云岚临走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你要谨记,万事万物都是顺势而为,倒行逆施只会铸成大错,太过执着也只是徒增心魔,自毁修行。”
边墟如点漆般的墨色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光芒,听了萧云岚的劝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淮碧峰。
夏澜被禁足了一月,虽说是禁足,但禾青也并没有时时地看着她,所以夏澜依然可以常常溜出房间在淮碧峰里逛一逛,不过出峰就不可能了。
这日夏澜偷偷跑到山门口,想看看师父下的禁制有没有松动一些,却看到几只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纸鹤。
竟然能闯过师父设下的禁制,虽然几乎快消失了,但也足够让夏澜惊讶了。她捡起地上的纸鹤展开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禾青正在药室研磨药材的时候,就听见夏澜的声音由远而近。
“师父!有人给你寄了信!”
禾青叹了口气:“不是让你禁足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夏澜假装没有听到,将手中的纸鹤递给禾青:“师父,你还认识重遥山的人啊?他们怎么会邀请你去封仙大会观礼啊?以往不都是掌门一个人去的吗?”
听到“重遥山”这三个字后,禾青原本要接过纸鹤的手顿住了。
“师父?”夏澜小声唤道。
禾青收回手,冷冷道:“扔了。”
“啊?为什么啊师父?”夏澜有些疑惑。
禾青沉默地看着药钵中还未完全碾磨成粉的药材,拿起铁药碾继续碾磨:“让你扔了,你就去扔,不要多话。”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夏澜也不好再多问,只莫名地感觉到了师父与重遥山……或者说是与重遥山上的某个人有一段往事。
夏澜出去之前看了看禾青那如瀑的雪白发丝,心里不由得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