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师父离开后,秦岁已便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但又想不起。直到这日齐鸢然师妹听闻苍岚峰只剩下秦岁已一人,便来找他聊天解闷。
齐鸢然是樊明峰峰主杜辞的亲传弟子,跟他师父不同,杜辞门下的弟子很多,而洛鄢只收了他一个。
作为杜辞唯一的亲传弟子,齐鸢然平日一直受到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偶尔厌烦了去到哪里都有目光紧紧跟随的齐鸢然会逃到秦岁已这里来享受一下清净的时光。
“师兄,你日复一日地培育灵草,不会觉得无聊吗?”齐鸢然蹲在一旁,看秦岁已为土壤中埋着的种子渡入灵气。
秦岁已收回手,顺便察看了旁边的灵草长势如何,淡淡说道:“修仙本就是一件枯燥的事,皆看你如何想的了。你打造一件破境灵器需要多久?”
齐鸢然是一名灵修,她想了想:“至少也要花费九百九十八天,若是运气差一些,十年也做不出。”
“你可曾觉得无聊?”
“我喜欢炼制灵器,便不觉得……哈哈哈,师兄教导得是。”齐鸢然大笑了几声。
秦岁已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可没有教导你什么。”
这时,齐鸢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师兄啊,洛长老走了,那灵草课的讲师不就落到你身上了吗?”
秦岁已抚过叶子的手一抖,叶子与枝干分离缓缓落入了土中。
“这……我倒是差点忘了。”难怪他最近几日老是心神不宁。
新入门的弟子根据各自修为不同会有不同的课程,尤其是亲传弟子,平日更是不会与普通弟子们一起上课,只除了少数几个基础理论课程。
而灵草课便是其中之一。
边墟坐在第一排中间,忍着四周投过来的各种目光,浑身散发着寒气,导致周围一圈都没人敢坐。
“边师兄,我能坐你旁边吗?”一个柔美且羞涩的女声在一边响起。
边墟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冷冷道:“你想坐哪里问我做什么?”
凤吟雪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边墟同意了的意思,毕竟边师兄性格高冷,这已经他能作出的最友善的回应了。
思及此,凤吟雪心安理得地坐下了,看着周围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内心甚至还有些得意。
果然,对付种高岭之花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相信假以时日,她凤吟雪一定能融化这座冰山。
上课的时辰刚到,秦岁已准时进了门。他刚一脚迈进门里,就听见偌大的课室里整整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岁已不明所以,抬眼扫视了一圈,发现坐着的新弟子们皆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只除了第一排坐着的边墟。
他冷下脸走到课室的讲桌前。
“我师父最近不在宗门内,灵草课暂时由我来代他上。”秦岁已抬起手在空中写写画画,浮现出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
几秒后秦岁已一挥衣袖,空中的字消失不见。
这一下所有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高声道:“秦师兄好!”
秦岁已稍一点头,眼神无意间瞄到了边墟,就见他那双如寒星般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中的冰霜像是被融化了一般,闪着明亮的柔光。
见秦岁已看过来,边墟嘴角一弯,做了个口型:“秦师兄好。”
秦岁已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然后正式开始讲课。
“第一课要教你们认识的,是将来会伴随你们整个道生的几种灵草。”秦岁已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点了一下,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两株草,一株是通身雪白的细叶草,一株在绿叶的映衬下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
“这株名为元气草。”秦岁已指了指雪白的那株,“旁边这株名为朱花。前者入药可恢复灵气,后者入药可治外伤……”
秦岁已一边讲着,一边能感受到边墟犹如实体般打在他身上的目光。
许是边墟的目光过于热切,连一旁的凤吟雪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边师兄,你为何这样看着秦师兄?”凤吟雪小声地问。
边墟眼神动了动,刚想说“他好看”,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一个弯:“与你何干?”
凤吟雪突然被怼,心下有些受伤,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告诉自己边墟就是这个性格,至少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目前这就够了。
一堂课下来,秦岁已被边墟热烈的目光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时间一到就匆匆忙忙想要离开。
边墟见他要走,急忙追上去,伸手拽住了秦岁已的衣袖边角。
“秦师兄……”
秦岁已心下一惊,条件反射地甩开了边墟的手,随即又回过神来,他的反应未免有些太过了。
“抱歉,边师弟,我……”看着边墟低着头的样子,秦岁已不知该如何道歉,“我方才……被你吓到了。”
“师兄是不是讨厌我?”边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秦岁已似乎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不是的。”秦岁已摇了摇头,“我与边师弟未曾有什么来往,互相不了解,又谈何喜恶?我刚才……没想到会有人拽我衣袖,真就是被吓到了。”
经过秦岁已的一番解释,边墟才堪堪打消了对方讨厌自己的念头,不过情绪依旧有些低落。
秦岁已松了口气:“若无他事,我先回苍岚峰了。”
两人的来往互动皆被课室里的弟子们看在眼里,特别是秦岁已对边墟那般不留情面,而边墟却一点不生气的样子,让大家窃窃私语起来。
“秦师兄和边师兄很熟吗?”
“这明显不熟啊,不然秦师兄就不会把边师兄的手打掉了。”
“边师兄竟然没生气?!”
“嘁,我要是能被秦师兄打手,我也不会生气。”
“一边儿去!你能跟边师兄相提并论吗?”
“你说……这边师兄不会是喜欢秦师兄吧?结果被拒绝了?”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
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之后的秦岁已是听不见这些议论了。而能听见这些议论的边墟却没有心情去计较。
秦岁已现在非常怀疑天道算错了,像他这样的性格怎会有人心悦于他呢?就算一开始有好感,恐怕也会渐渐消磨光了。那个八卦形状的容器怕是永远也不会有装满的一天了。
因为师父嫌弃教课麻烦,所以前几天刚在秦岁已面前幸灾乐祸过的齐鸢然也被迫承担起了给入门弟子授炼器课的重担。
她的课程正巧接在灵草课之后,于是刚走到课室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议论声。
“边师兄的表情好难看。”
“他是不是听见了我们之前说的那些?”
“说的什么?”
齐鸢然翻了个白眼,你们说得这么大声还怕别人听不见?不知道修为越高五感越强吗?哦……他们可能还真不知道。
“就是……说他喜欢秦师兄那些话……”
“那不是开玩笑的吗?况且……这两人的性格根本不合适啊。”
“就是这样边师兄才生气啊……”
咦?
刚要迈开步子走进去的齐鸢然顿住了。她听到了什么?这么大的八卦,她可要仔细听清楚了。
“闭嘴。”边墟的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
虽然他的声音不算大,但课室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还在说话的人瞬间就都乖乖噤声了。
凤吟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边墟,见他只是面沉如水,试着开口道:“边师兄,他们都是无心的,你别生气……”
谁知边墟完全没有理会她,只站起身来,眼神锋利地朝着刚才说话的人刺过去:“你凭什么说我和他性格不合适?”
“啊?”之前说话那人已经准备好被揍了,谁知边墟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懵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边墟冷冷道:“你们猜得没错,我就是喜欢秦师兄,我心悦他。谁再让我听见刚才那样的话,我就把他扔出去。”
半秒的沉默过后,人群里像是被扔进了油锅一般炸了起来。
就坐在他旁边的凤吟雪更是瞠目结舌,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让她肯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哇噢!
齐鸢然在门口听得也一愣一愣地,不过好在上课的时间到了,她赶紧进了教室镇住了场面,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展。
不过边墟的这番表白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宗门。但这都是后话了。
下课之后,齐鸢然直接就奔苍岚峰去了,然而秦岁已却没像平日里一样在药园里。齐鸢然翻遍了整个苍岚峰,终于在靠近峰顶一处石洞中找到了正在打坐冥思的人。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齐鸢然往他旁边一坐。
秦岁已睁开眼,淡淡说道:“这里清净,适合思考。”
齐鸢然撇了撇嘴,一副无语的表情,不过很快她又打起了精神,兴奋地戳了戳秦岁已的手臂:“诶,师兄,你跟边师弟是什么关系啊?”
秦岁已不明所以:“同你我的关系一样。”
但是齐鸢然明显不信他:“得了吧,别欺骗你可爱的师妹了,边师弟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表白了,你还跟我说你们是普通师兄弟关系?”
“表……表白?”秦岁已眼中满是惊诧,他轻蹙起眉头,“齐师妹休要胡言。”
齐鸢然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师兄不信我?你大可以问一问别人我是不是在胡言,估计这会儿宗门里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
秦岁已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想了想便闭上眼睛探查了一下神识内的容器。忽然发现底部有了一点进度,容器上还显示出了一个数字——5。
奇怪,今日明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他的面子,怎么这感情进度还涨了呢?
“师兄,你怎么了?”齐鸢然见他表情有异,不由得好奇。
秦岁已回过神来:“无事,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齐鸢然瞪大眼睛:“自然!这可是一件大事!”
秦岁已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难怪杜长老始终不肯放你下山历练。”
不说还好,说到这个齐鸢然就来气,她气鼓鼓地站起来叉腰道:“秦岁已!你倒是跟那个老家伙越来越像了,你到底是谁的弟子?而且我可是好心才来告诉你这件事,免得你被蒙在鼓里,到时候被人围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秦岁已淡淡回道:“如此,我倒是该谢谢师妹了,是师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以为你是想打探我与边师弟的八卦。”
“你!”齐鸢然面红耳赤,“你怎能如此想你可爱的师妹……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说完,齐鸢然就闪身出了石洞,快得只能看见一道虚影。
可惜,秦岁已原本就是因为今日上课与边墟发生的事而感到心烦意乱,所以才到这里来打坐冥想以求心静,然而此刻却被齐鸢然的一句话再次扰乱了心神。
眼看冥想已经无法让他静下心来了,于是秦岁已只得无奈地离开了这里。
洛鄢作为当世仅有的一位圣境药修,他拥有一个囊括了世间绝大部分药物典籍的藏书楼,其中还包括有许多孤本古籍。
不过这些书里的内容对于洛鄢来说已经是烂熟于心了,所以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藏书楼的钥匙就已经归秦岁已所有了。
现在的藏书楼里多了一片没有装书的架子,其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灵草标本。这是秦岁已增加的,他每培育出一种灵草就会挑一棵出来做成标本放在这里,算是一种记录吧。
他看了看其中一个空着的格子,又看了眼格子下方钉着的刻着“离魂花”的木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错过了这次历练之地,下一次再有机会采到离魂花就得再等十年了。”秦岁已自言自语道。
可是,历练之地入口处的禁制会识别出不是新弟子的人,他根本就进不去,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会随意违反宗门规矩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能拜托某位新入门的弟子……”可他根本就不认识任何关系好到能为他做这件事的人。
秦岁已思索着。
先不说关系好,光是他认识的新入门弟子,也就只有边墟一人,难不成要找他?
“他会帮我吗?”秦岁已轻蹙眉头,“若他答应了,我岂不是就欠了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