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千竹的车停在了一栋公寓搂下,这栋楼建了大概有些年头了,楼下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座破旧的滑梯,边上的秋千正随着风动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两人走进楼道一分钟后,年久失修的感应灯不情不愿地亮起来,照得江问南一闭眼,缓了缓再次睁开。
电梯正在从10楼往下落,数字缓慢地跳动着,江问南想着心事,试探地问了句:“路老板,你们这个黄泉外卖指的是什么呀?别误会,我就是好奇。”
路千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最好不要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电梯“叮”得一声响起,门在他二人面前打开。江问南没有再追问,跟着路千竹上了三楼。
三楼的楼道里堆放了不少杂物,显然是违规的,但这个地方显然老旧无人看管,不少门口还堆放着破旧的二轮车。
江问南绕开杂物,跟着路千竹停在了307跟前,门上没有门铃,路千竹拍了拍破旧的铁门,咚咚咚,刚好三下。
很快,门被不耐烦地拉开,一张胡子拉渣的脸露了出来,没好气地冲道:“谁啊!大晚上的。”
江问南不禁捂住了鼻子,瞥见路千竹也皱起了眉。好重的酒味,这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系统说的孙大刚。
路千竹清了清嗓子,照例礼貌地说:“孙大刚先生,您的黄泉外卖已送达,请签收。”
“什么玩意,我没点外卖,你找错门了,快滚。”男人刚想关上门,路千竹突然伸手,牢牢抵住了门板,他好看的眉眼此时带了些不悦的味道,声音仍是平和的。
“孙大刚先生,请签收。”
装着木盒的塑料袋递出去,那叫孙大刚的男人骂了句娘,“老子没钱!哪儿送来的退哪儿去!”
他说话间,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儿站在了不远处,脸上挂着警惕的冷漠。
“黄泉外卖不采取到付模式,一经寄出概不退回。阮信秋小朋友是吗?这是你的,请签收。”路千竹拿出另一份包装不同的袋子,对那个孩子说道。
话音刚落,两只袋子就被孙大刚粗鲁地抢了过去,“那兔崽子还需要外卖?老子替他拿!”听到不需要交钱后,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迅速将路千竹推了出去哐当关上了房门。
路千竹被推得后退了几步,被江问南一把扶住,“你没事吧?这老家伙也太没礼貌了。”
路千竹笑了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江问南的手,他丝毫不介意那人的粗鲁,“没关系,毕竟,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江问南听出他话中有话,将注意力放到了那扇门的上面。
看来问题就在那份所谓的外卖上。如果只是简单的送到,系统也不会留给他们36小时的时间。
果然,路千竹等了片刻,冲着江问南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二、一。
男人的尖叫声伴随着重物落地响起,一片浓雾遮罩而过,顷刻间漫过两人所在的空间。江问南抽了口气抬手挡住脸,阵阵强风吹得他不断退后,直到背脊抵上了一片冰凉。
滴答,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后颈,江问南伸手往后摸了一把,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他的五指黏糊着的都是血,腥臭扑鼻。
“路千竹?”
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皱起了眉。这时候呆在原地显然更危险,江问南毫不犹豫选择往前跑去。
穿过一条雾气弥漫的小路,他很快看到了不远处灰暗的天空下一座座高楼林立,黑云压城,令人无法喘息。
而那栋熟悉的公寓楼正孤零零地杵在正中,乍一看像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棺材,江问南想到了那个外卖盒,跟这楼的形状没什么区别。
他四下环顾一圈,还是没看路千竹那家伙的影子。“先不管他了。”江问南自口袋里摸出一把指甲刀,轻巧地在指间转了个圈,往公寓楼前走去。
没走几步,他的身后就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江问南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小男孩儿正坐在老旧的秋千上,垂下的右手里拿着一只玩具狗,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色彩,而他的嘴里好像也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整个画面都显得很不和谐。
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小孩儿,阮信秋。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嬉笑着打闹着跑过,阮信秋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们的身影,虽是一动不动,但眼神里的怨恨几乎成了一把刀。
江问南不再停留,转身跑向了公寓楼,他的直觉告诉自己,307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男人跌坐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人拿起一把小刀,朝着他的腿刺了下来,凄厉的嚎叫声惊得跑上三楼的江问南一个激灵。
他飞快跑到307门口,看到了让他更加震惊的一幕。
方才还在楼下的小男孩儿正站在孙大刚的身边,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只玩具狗,一言不发。孙大刚的腿汩汩流着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不断往后蹭着肥硕的屁股,企图逃离着什么。
江问南对这个人印象很差,但还是上前取出手帕压住了孙大刚的伤口,“你需要止血,发生什么事了?”
“谢、谢谢。”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着头,下一秒却突然变了脸,他伸手把江问南往前一推,自己一瘸一拐地就要跑出去。
……良心喂了狗。
江问南撞在一团棉絮上忍不住靠了一声,这时一缕缕黑色的头发不断从他颈边缠绕而来,勒住他的脖子迅速收紧,直勒出道道青紫痕迹。
江问南翻着白眼几欲窒息,举起指甲刀干脆利落地往身后的头发割去,只听刺啦一声,一小段黑色的头发掉在了地上,有鲜血自它身上不断渗出。
那头发吃了痛也不后退,反而越挫越勇地裹紧江问南的脖子,他连忙双手拉扯住喉间桎梏不断发力,争取着新鲜的空气。
拉锯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问南的错觉,那东西似乎并不想真的杀了江问南,他感觉到它只是在气愤,在伤心,这样的感觉他似曾相识,就在不久之前。
难道……
“你在难过什么?”江问南决定赌一把,索性松开手放弃了挣扎,哑声问道,“你其实不想杀我,是吗?”
那头发听到这话触电似的一缩,颤抖片刻后真的松开了桎梏,它不再理会江问南,绕开他径直朝着门外的男人追去。
江问南跌坐下去双手撑地,咳嗽着大口地喘气,得救了吗?
这时,一双小脚停在了他的眼前,江问南捂着脖子抬起头,对上了阮信秋无辜的双眼,男孩儿咧嘴笑了笑,开口说:“不要救不该救的人哦,大哥哥。”
那个男人,他该死。
门外的孙大刚被那缕头发生拉硬拽进了门,咚得丢在了地上,他满脸惊恐不断磕头求饶,腿上的鲜血直流,哭得声嘶力竭。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我们还有小秋,小秋!”他慌乱间伸手胡乱去拽阮信秋的手,被愤怒的头发一把打开,疼得嗷叫跪倒,眼珠子却直往江问南这里瞟过来,贼心不死。
“……”
离我远点!江问南迅速绕到沙发的背后,警惕地瞪着孙大刚,一声轻笑像是憋不住了似的在他身后响起,“不救他了吗,江先生?”
“路千竹,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江问南看到走出来的路千竹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迅速转移话题,“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头发……那位就是晚上来店里的那个女顾客吧。”
路千竹诧异地看他一眼,微微笑着点头,“人齐了,好戏也该登场了。”
此时,那团头发慢慢地变化开来,它开始有了手,有了脚,有了清晰的面容和五官,她直起了身子露出样貌来,正是那个来店里下单的女人,姜晓丽。
她满身的伤痕仍未褪去,只是静静看着那个抖如筛糠的男人,眼泪不自觉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