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旌歌真的会这么轻易放嘴边的肥肉走吗?
不会。
那他弥善是傻吗?
不傻。
弥善一手颠着一个钱兜喜气洋洋。
如果能让唐旌歌主动放他走,那还真是的老母猪上树。谁知道这厮又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来折磨自己。
弥善把身上喜服扔在一片草丛里,自己换上了一套素绿的长袍高高兴兴地准备出城。无奈宵禁时间已到,他只好找了个客栈歇息一晚上。
说来这个客栈也奇特,半夜三更的就他们一家亮着灯。一进去,没有店小二也没有掌柜,迎面撞见一个衣衫轻薄,袒胸露背的女人。
女人也没惊讶这个时间点还有客人来,反而扑扇着粉色的轻丝小扇笑吟吟地凑了上去。
女人边上下打量着弥善边献殷勤:“公子这个点了,您还冒这么大风险来这儿。”
弥善摸不着头脑,但无奈再不找地方住下就要露宿街头。
“请问还有客间吗?”
“有,有,肯定有!”女人笑得花枝招展。
冲鼻的香粉味刺激得弥善想打喷嚏。
这个店怎么回事?大晚上让女人家来迎接客人。
“一晚客间,麻烦了。”
等拿着木牌被领上楼,香粉味儿还在鼻子前挥之不散。弥善直接累倒在床,恨不得陷入身下柔软的被褥里去。
今日发生如此多荒谬之事,简直太过消耗体力脑力。
弥善闭上眼睛冥想。
从唐府逃出来,然后呢?
自己明天如果能顺利出城,是回去找师父呢还是找师父的故友呢?
他翻了个身,脑海里回忆着师父委托他的话。师父的那位故友应该是邓国人,可邓国幸存下来的俘虏有多少,故友在不在幸存的俘虏中,那还是些问题。
越想越累。
弥善长呼一口浊气。
他又回忆起今天的事。
自己走了是一走了之,那唐旌歌他面对林家势力的质问,他小子能摆平吗?如果我是丞相,自己闺女受了这委屈我肯定扒了他的皮。弥善突然很想亲眼看看唐旌歌被林家上下一人一唾沫淹死的样子,让他平常得瑟!弥善自己都无法察觉,自己的嘴角在上扬。
画面一转,他又想起刚才唐旌歌被自己那一巴掌打懵了的时候的表情。一想到这个弥善就身心愉悦,无比快活。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笃笃笃…公子,是我!”门外的声音妩媚,是刚才迎他的女人。
弥善刚开门,怀里突然撞入一团温软。
“这,姑娘…”弥善没见过这种场面,慌了神。
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娇嗔道:“公子来这里,不会只为了睡觉吧?”
弥善被她带得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弥善咽了口口水“我就是单纯来住店的啊!”
女人跨坐在弥善腿上,挑/逗道:“公子真幽默,还是您喜欢欲擒故纵?”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从小没见过世面的坏处了。
弥善从不知道这种店,也不知道这种店是干什么的。他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女人要干坏事!
毕竟身经百战,女人知道如何把弥善治的服服帖帖的,特别是这种清纯的男人,更是任她拿捏。
一股自豪感在女人心底油然而生。
突然,女人感觉视角天旋地转,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床上。令女人想不到的是,竟然会有男的不怜香惜玉!
“公子……”女人害羞,还以为弥善要玩强的。
弥善面无表情,“姑娘,我不是那种人,也不需要你这种人。”
?
这都哪跟哪啊!
女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开艳红的嘴唇破口大骂:“装什么装啊!是没有钱快活吧穷鬼!”
弥善挑眉,不予置评。
女人气得翻了个白眼。
弥善又觉得她衣服太过清凉,把被子盖在她胸前。
女人觉得胸口堵塞,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呼吸都上不来。
谁知弥善视而不见,彬彬有礼道:“好了姑娘,我钱也交了也累了,你走吧。”
女人骂着神经病离开了。
房间又恢复了清净。
疲惫如潮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弥善眼皮渐重,意识开始模糊,不一会就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梦见刚才那个女人又来烦他了,结果一回头那女人长着唐旌歌的脸!弥善被吓得一身冷汗,不过还好是梦,他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是我满足不了你吗?还辛苦你专门跑到这里来。”
弥善倏然睁眼,刚才他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但睁眼后发现自己还在客栈中,周围漆黑一片。
“弥善,回答我。”
那声音低沉,满带怒意,像一只主权被侵犯的兽物。弥善突然身体一重,意识瞬间被拉回清醒,一睁眼就对上了两只澈亮的眸子。
弥善反射性地想大叫,而那只手掌快一步捂住了弥善的口鼻,连同呼吸的权利也渐渐剥夺。
唐旌歌双腿压制住弥善膝盖,一手撑在他头旁边一手捂着他的嘴。
唐旌歌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现在不应该在府邸处理那些破事吗?!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鬼压床。
“前一秒说着海誓山盟,后一秒跑来青/馆里找女人,到底谁才是负心汉?”唐旌歌黑浓的眉毛皱在一起,眼底净是痴狂的疯态。他身上红色的喜服还未脱下,突然又撞入了黑夜之中,活像一只劈开暗夜而来的恶鬼!
索命鬼!
弥善脑海里蹦出这个想法。
还好唐旌歌没有下死手,捂住口鼻的力气不是很大,呼吸渐渐习惯。此刻他的双手是自由的,可弥善知道,如果跟这疯子现在硬碰硬得来别说逃跑了,今天说不定真的要栽在这儿了。
于是他选择用自由的双手来轻抚狂兽的背,来安抚他。唐旌歌身子一僵,手下的力气自然也变小,弥善趁机道:“你先松……”
“不!”
不知道哪个字又刺激到唐旌歌神经了,本来刚减小的力气顿时大了起来,像一只钳子彻底锁住了弥善口鼻!
“你每次都说这样的话……每次都是…以前也是,说完之后就彻底消失!”
暗夜里的低吼字字触及到唐旌歌自己的神经,而弥善听不进去一个字,死亡的恐惧覆盖了每一个细胞,他虽被剥夺了氧气,却彻底激发了求生的本能,一计手刀重重地砸了毫无防备的唐旌歌颈脖上,唐旌歌吃痛地松开了手,弥善趁机一脚把人从身上踹下去,像条濒死的鱼不住颤抖呼吸。
上一秒还被愤怒烧得快失去理智的唐旌歌下一秒被踹得突然清醒。他坐在地上看着床榻中神情痛苦大声咳嗽的弥善……
自己又差点杀了他。
唐旌歌握紧了双手。
弥善眼圈中氤氲着水汽。
别误会,是生理盐水,不是因为他怕……也许吧。
他看着一脸自责内疚的唐旌歌,再回想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经历,浑身血液冲上脑子。
谁知就在弥善考虑要不要报仇的时候,“啪嗒!”
声音虽小,但在静谧的黑夜中清晰无比。
是水滴接触到木地板的声音,弥善诧异地一看,唐旌歌紧握着明晃晃的剑身,血液不住下涌。
“你在干什么!”弥善下地一把抢过佩剑,不可思议地吼道。
唐旌歌拖着一双血手,眼神涣散,麻木道:“我刚才…又对弥善下了手…我怎么控制不住我自己,差点杀了我的弥善……”
“你别在放屁快滚过来包扎!”弥善气急败坏,谁知唐旌歌突然扑过来抱住弥善,臂膀环绕着弥善的上身,手臂渐渐缩紧,直到弥善动弹不得。
“我有病……对不起…”唐旌歌声音颤抖。
弥善缄默了一会儿,回手拥住了他的后背。
“我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唐旌歌把脸埋在弥善颈窝处,“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唐旌歌有病,弥善早就知道。
即使胸口被挤得难受,弥善也不敢抱怨,而是顺势搂着唐旌歌安慰:“唉……你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不轻易流泪啊……”
唐旌歌还委屈起来了,弥善赶忙解释:“你别多想,我就是看唐府太危险先出来避一晚上。你说的什么青/馆的,我都不知道那是啥。”
“那……不是逃跑了?”
弥善心虚,“我跑哪去啊。”
“……”
唐旌歌松手,侧过头,声音沙哑:“我鲁莽了。”
他感受得出来唐旌歌高兴了。
“林家的事儿你都摆平了?”
“没有,只是太晚了他们回去了。”
“…真有你的。”
唐旌歌非要拉着弥善的手才睡得安稳,大夏天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没声音了,弥善像自言自语般问:“你为什么这么缠着我?”
没听见有人回答,弥善才发现唐旌歌已经睡熟了。
他叹了口气:“你缠错人了。”
说罢,他将手从唐旌歌手中轻轻抽出,翻了个身,像清风一样不留痕迹地下了床榻。
安眠药之类的江湖小手段弥善还是会点的。
这次离别……就真的别再见了吧。
而弥善没看到,就在他离开房间时,一滴清泪顺着唐旌歌的脸侧滑下。
天色微微破晓,弥善借来一匹马迎着朝阳飞驰。
他的目的很明确——都城边区的俘虏营。
弥善想通了,找到师父的故友,然后就回山上。如果没找到,那回去就跟师父说故友去世了。毕竟再留一会儿,估计自己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
“驾!”
弥善心潮澎湃,不由得提高了速度。几座矮小简陋茅草屋渐渐出现在视野,应该是俘虏的宿舍营。可是外圈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
弥善在外面左想右想,看着越来越灿烂的阳光,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路过——是每次大喊“刀下留人”的梁叙!梁叙虽名义上为唐旌歌副将,不过本职还是和唐旌歌分开来的,基本上很少见面。
弥善灵机一动赶忙叫住他。
梁叙一愣,问:“唐将军也在吗?”
弥善一本正经回答:“他让我来找个人。”
梁叙狐疑:“他自己不来吗?”
弥善一脸你懂的,“昨晚人家大喜,你没去不在现场。”
梁叙恍然大悟,给弥善带路进去。
梁叙这个人脑子很直,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死心眼。一般来说不会怀疑弥善说话的真假,毕竟有小唐将军这个挡箭牌。
果然这一路上通畅无比,直到梁叙“啪”地锁上牢门那一刹那,弥善才反应过来。
“很抱歉骗了你,”梁叙一摊手:“你已经被全城通缉了。”
弥善此刻内心只想揍人。
“梁副将啊…你抓我就算了,你没发现现在你也被锁在里面了吗?”
“把我也锁在里面是保证你的安全。因为那个人要求近距离跟你接触。”梁叙顿了顿,继续道:“你来这里更好,省的我去找你。唐将军说安排了一个人让你见见。”梁叙话锋一转,说起这个。
弥善有股预感:“他说的人是不是…”
“李洪!”
“李洪。”
他们异口同声。
弥善心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带上来!”
浑身长疮,头发稀疏,脸上沟壑纵横,身形佝偻。
这就是师父的故友,李洪。
说实话,他想想过师父那样仙风道骨的人故友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
弥善咽了口口水。
李洪抬起混浊的眼球,开口:“你……就是弥善?”
“正是在下。”
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渐渐开始放声大笑,身体大幅度地颤抖,一把老骨头随时都有可能散架。在这阴森的地牢里显得愈发恐怖,看守他的侍卫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可能,梁叙也挡在弥善前面随时准备出剑。
李洪止住了笑声,突然脸色一变,冷冰冰地盯着弥善:“你根本不是什么弥善,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