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弥善跨进门的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按唐旌歌的性格,他喜欢府邸里清净朴素。而且大夏天的家里布那么多装饰,除了他想大过一次中元节好像也只剩婚事这一说了。
弥善汗毛耸立。
唐旌歌要成亲。
唐旌歌要娶他?
唐旌歌要强抢民男??!
弥善脸色变化莫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弥善堂堂七尺男儿,今日就要栽在这儿了。
方思凡见状无奈道:“弥公子,唐将军他…”
“别说了!”弥善一脸悲愤:“我是不会…”
“他娶的是林家小姐。”
“……”
弥善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是不会给他份子钱的。''
临近傍晚,唐府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气。隐秘的阁楼中,一个浓妆艳抹的高挑“女人”和顶着杂草头的少年在往下偷窥。
弥善扯了下不合身的喜服,挑了挑眉:“也就是说,如果我帮唐旌歌搅黄了这场亲事,他就放我走?”
方思凡点了点头:“唐将军是这个意思…啊还有!”他从怀里莫名其妙地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布兜给弥善。
“这是他给你的。”
弥善解开沉甸甸的袋子一悄,好家伙一兜子的币钱!弥善抛了抛钱兜子,心满意足道:“看在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下他吧。”
“额……其实还有一袋。”方思凡又颤颤巍巍递给弥善一个相同的钱兜子,只不过他表情格外奇怪。
弥善喜形于色:“哎呀这么客气!”
“其实…”方思凡咽了口唾沫,难以启齿:“唐将军是让您把这两个…垫在胸前…”
弥善的笑容瞬间冰冻。
“唐旌歌你个王八蛋——”
楚王年幼登基,背后扶持他的有两个名门望族。
一是楚国的世代大将军唐家,再一个就是当朝丞相林威林家。
林唐两家一直水火不容,但随着外敌的强大,国内自我消耗无疑是愚蠢的,所以丞相林威亲自提出,要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现任大将军——唐旌歌。而林相爱女林娇雪,才华横溢聪明灵慧,相貌也是一等一地出众。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仰慕唐旌歌,这可以算是举国喜事。
也难怪,“将相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桩美谈。
弥善靠在窗柩上掏耳朵:“我怎么今天才听说?”
“那是因为弥公子一直在死牢里。”方思凡扒在窗边往下看得津津有味。
平常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全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儿。而今天不一样,荆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携着家眷汇集于此,一个普普通通的府邸顿时充满了人气味儿。
突然弥善听到方思凡一声惊呼:“弥公子!大王亲临!”
弥善差点没从窗户边上摔下去,他忙不迭地向下看——一顶朱红的华丽步辇上走下来一个少年,大约和方思凡一样的年纪,头带玉冠,着装虽高贵但并不抢眼,一直在主厅候客的唐旌歌和林威也亲自到门口迎接,所有来宾纷纷行礼。
虽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这种架势是楚王无疑了。
弥善满脸苦涩:“思凡,我觉得如果闹下去我可能人头不保。”
方思凡安慰:“放心,弥公子只需在二人独自相处时进屋即可,就是洞房时刻。”
算了,为了自由豁一把!
弥善此刻内心壮士断腕的悲壮。
“不过弥公子,思凡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赦你无罪。”
方思凡轻轻咳两声:“弥公子离开唐府后要去往何处?据我所知,邓国好像已经是楚军的驻地了…”
弥善:“实不相瞒,我就是楚国人。”
“啊……”
弥善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是楚地境内的人,只是住在楚地边境,所以也算楚国人吧。当时被当成邓人那纯属巧合,我是受师父委托,去邓国寻他的一个故友。谁知道这好巧不巧,遇上楚军伐邓,还被你们的小唐将军逮个正着。”
方思凡同情道:“那是挺不小心的哈…”
弥善抬头,天色已彻底暗下来,一轮皎洁的明月正镶当中,熠熠生辉。
他和方思凡百无聊赖地待在阁楼上吹风消磨时间,楼下已经开席,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传来酒食的香气,喝彩,欢呼,觥筹交错…都与他们与世隔绝的两个人无关。
毕竟是小孩子,方思凡靠在一旁睡得昏昏沉沉。弥善虽然平常心大,不过这种时候心里的百万思绪如同乱麻,心烦意燥。
他坐回蒲团上,透过眼前明镜来打量自己:本来就是个清秀面孔,画上胭粉口脂后简直雌雄莫辨。
不得不说方思凡这小子化妆打扮技术够高,弥善整理着耳旁的碎发,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
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竟出了神。
唐旌歌……
他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呢?
生来人中龙凤,丞相都愿意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而自己,只是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唐旌歌就像认识他几辈子了一样黏着他,净发一些疯病。
弥善摇摇头,评价道眼瞎还不聪明。
方思凡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弥善早已倒地睡得七荤八素。他往楼下看,发现宾客之席零零星星,大部分客人都离场,就连楚王的步辇也不见踪影。
不好!
方思凡慌忙推醒弥善,“弥公子,弥公子,快醒醒!咱们来不及了!”
“嗯……”弥善揉着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问:“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可能已经入洞房了!”
“!!!”
弥善瞬间清醒,拎起衣摆就往下冲,这可是关乎到他自由身啊!
“弥公子,当心啊——”
方思凡的声音被他甩得远远的。
唐旌歌寝间的院子里安安静静,恨不得发出一点声响都是罪过。
弥善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通过雕栏门的缝隙往里面看——
怎么只有一个人?
大红色的床榻上端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子,那唐旌歌去哪了?
弥善四处瞟也没看见,可能视觉受限制。但他唯一庆幸的是还好赶上了。
弥善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地推开了屋门。
听到屋子有陌生的动静,床榻上的女子慌张地掀开了头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刚好和弥善四目相视。
一模一样的喜服,一模一样的妆容,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懵圈一个紧张。
新娘子林娇雪目瞪口呆,娇艳美丽的面孔在不可思议地抽搐。
弥善尴尬无比。
可能是太过惊吓丧失语言系统,林娇雪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在这时屋内刚才被忽视的屏风一推,从浴桶里跨出一个浑身散发热气,湿发披肩上身赤裸的男人。
唐旌歌你真有种。
弥善牙痒痒。
策划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是对视弥善的那刻竟然泛出了一丝类似少女般羞涩的微笑。弥善顿时火冒三丈,他今天就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于是弥善抢在林娇雪尖叫的前一秒猛扇了唐旌歌一耳光。
“啪!”
这下不光林娇雪,唐旌歌也原地傻掉。
“王八蛋!负心汉!”弥善几乎爆发全部的委屈悲愤,“你两年前抛下了我就是为了来过你的好日子!现在你在外面又有人了,说!她是谁!”
弥善愤怒地指向不知所措的林娇雪。
唐旌歌正过头缓缓道:“是我的未婚妻。”
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弥善想趁机再扇他一个耳光,可瞟见林娇雪泛红的眼圈于心不忍。
“咳,那你说!我算什么!两年前的种种回忆算什么!我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你,与你承诺海誓山盟!现在你又要跟别的女人成亲,你有没有良心啊!”
弥善逮住机会一拳锤他胸口,可能太过入戏没控制好力度,拳头和皮肤接触发出闷沉的一声,听着就觉得疼。
可唐旌歌没有皱一下眉头,而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弥善的眼睛,无所畏惧。
半天,他听见唐旌歌反应慢半拍:“你算我的真爱。”
弥善恨不得把他嘴撕了,他忍无可忍结束这场荒缪的闹剧,弥善冲僵在原地的林娇雪大吼:“你还不走!”
林娇雪捂着嘴抽噎地冲出这里,弥善望着她背影在心底默念了一百句对不起。
外人走了,唐旌歌又要打回原形了。
“弥善。”
弥善感觉一具火热的身体紧紧地拥着他。
唐旌歌脸上虽没有波澜,而身体很诚实地像一只大型犬一样贴着弥善。
“装我的新娘子简直有模有样…”唐旌歌贴近弥善耳畔,一本正经道:“不如将错就错,今晚就和我圆了周公之礼吧!”
“你在做什么梦!”弥善推开大型犬,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好好的小姑娘,你为什么不娶?这下伤害了人家小姑娘的感情,传出去人家要被笑话的。”
唐旌歌在他身边坐下,竟然开始认真地解释起来。
“这其中牵扯有很多事情。林娇雪她确实无辜,可是若我真的娶了她,那等于说唐家的军权就要受限制甚至被他人随意支配。再者——”一只咸猪手攀在弥善的腰“再者,若我真的娶了她,我也不喜欢她,这不就毁三个人的人生嘛。”
“滚!”弥善青筋凸起。
就在二人打情骂俏之际,一阵喧杂声渐渐逼近。
不用猜,也知道是林家的一群人来讨说法的。
唐旌歌穿好衣服,正色道:“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来摆平!”
此话一出,弥善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马从后窗而逃。
在他跳出窗子的那刹那,他回头看了眼唐旌歌的背影。
再见了小王八犊子,我再也不回来了。
自由的喜悦充斥了他整个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