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雪在荆阳城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人。
出身名贵,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传闻中样貌堪比西施,今日仔细瞧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思凡暗暗赞叹:“好漂亮…”
但此刻美人的形象并不雅观。林娇雪慌忙起身整理了下衣物,红着脸微微一笑,面露尴尬:“小女林娇雪,给二位添麻烦了。”
他们三个人还隔着一扇窗框,弥善道:“不如…林小姐里面请?”
“甚好甚好!”林娇雪眼前一亮,应声答道。
从刚才起方思凡就一直偷瞄人家,低着头耳根红红的也不说话。弥善呷了一口茶,从桌子下踹了方思凡一脚,方思凡迷茫地和他对视。
别那么没出息。弥善冲他挤挤眼睛。
方思凡登时面红耳赤,起身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聊,我我我去外面烧点热水!”说罢,一溜烟儿跑出了房间不知所踪。
“这孩子真可爱。”林娇雪饶有兴趣道。
弥善点点头,亲切地问:“不知林姑娘刚才在我们窗户地下做什么?”
林娇雪脸色僵硬:“其实…我在躲我的丫鬟,她们非让我去和哥哥们坐一起…”
林骄风林骄雨?
看来昨天的事儿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林娇雪攥着粉色丝纱裙摆,突然兴致勃勃地说:“公子昨天穿新娘装真好看!”
弥善脸色一变差点把茶给喷出来。
“咳咳咳…咳,林姑娘说笑,昨天不是…”
“就是你!”她突然开朗起来,双手托腮看着弥善:“昨天我还在想,哪家的姑娘声音如此特殊,直到我看见了新娘子的喉结,今日一瞧见你,我突然明白了,唐哥哥让你假扮新娘来逃婚对不对?”
林娇雪笑眯眯,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齐刘海下那双圆圆的眼睛带着诡异的兴奋,看得弥善背后发凉。
该说这姑娘太聪明了还是他弥善的演技太浮夸了,竟然都能从喉结处认人?!不愧是丞相的女儿!!
弥善还想狡辩一下,但看林娇雪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觉得没必要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就不生气吗?搅黄了你的婚事。”
林娇雪反而很疑惑:“为什么要生气,我跟唐哥哥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如果就真的这么稀里糊涂地结婚我还不愿意呢。”说着她还有点生气,双手抱胸嘟着粉粉的唇道:“爹爹和哥哥就知道考虑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没准他们现在正为难唐哥哥呢。”
弥善佩服这个千金大小姐前卫的思想,不禁刮目相看。
“对了,”林娇雪抚了抚乌黑的秀发,“你是唐哥哥的什么人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呀?”
弥善内心腹诽:因为我常常在死牢里呆着。
“鄙人弥善,是唐哥…咳,是唐将军的朋友,最近来此借住。”
“哦…”林娇雪弯起秀气的眉眼:“我很喜欢你,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啦!”
她是弥善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传闻中的千金大小姐也并没有这么难接触,反而跟小女孩一样可爱单纯,弥善不禁心情舒畅。
“好呀,林姑娘到来随时欢迎!”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发出急促的脚步声,不出三秒门就被无礼地打开——是林骄雨。
“二哥!”林娇雪嗔怪。
林骄雨冷冷地扫了一眼弥善,对林娇雪道:“找了你好久,快跟我去议事厅!”
林娇雪无奈地对弥善耸了下肩,弥善示以眼神安慰。
林骄雨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弥善瓮声瓮气道:“如果您没什么要事,也请一同前往吧。”
弥善眯了下眼睛,对着林骄雨宽厚的背影道:“乐意奉陪。”
唐府,议事厅。
唐旌歌神情从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用盖子轻轻撇去上面的茶叶,轻呷一口,看着淡定无比。
林家兄妹三个坐在他对面,这么看来好像林家才是被质问的一方。
唐旌歌歪着脑袋,用胳膊肘支撑着头部,“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把我的客人一同邀来掺合。”
弥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唐旌歌,突然害怕他要在这里犯神经。
“唉,清德兄误会了,这是咱们一家人的事,还不需要外人掺合,家弟肯定是误会了这位小兄台。”林骄风赶忙道,瞪了一眼满脸无所谓的林骄雨。
“林大哥所言极是,不过他并不是外人哦,而是我的……”
“咳咳咳咳!!!”弥善剧烈咳嗽,心中咆哮唐旌歌你可别给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唐旌歌静止了三秒,“……我的重要的…朋友。”
弥善长舒一口气,刚好对上林娇雪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好像很兴奋?
“啊,这…反正都是误会,”林骄风尴尬回答。
“林大哥,刚才咱们谈了这么久,我的意思相信你们也很明白。”唐旌歌起身,双手背负:“这婚既不是王上赏赐也不是你情我愿,乱点鸳鸯谱的话相信令妹和我都不好受。昨天令妹也看到了,我有心仪的爱人。”
林骄雨刚想爆发就被他哥哥按住了肩膀。
“清德兄,三思而后行。”
“谢林大哥关照,清德自有分寸。”
“大哥!”林骄雨忿忿不平。
“安静!”林骄风低声呵斥,望着唐旌歌冷漠的神情,把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纠缠,告辞。”
“大哥你就这样放过那小子了!?”林骄雨不可置信。林娇雪连忙跑来拉着她二哥的胳膊往外拽,那大嗓门回荡在整个将军府。
林骄风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道:“不过下次清德兄想推辞婚事的话不妨找个真正的姑娘来演新娘,昨晚那位…实在不敢恭维。”
弥善满脸黑线。
唐旌歌微眯眼睛,“不送。”
说罢,一行人闯入茫茫夜色中,不再回头。
唐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喂我说,这样毁婚真的没事吗?”弥善灌了口茶道:“林家势力这么大,你能保证你单枪匹马应对他们所有人?”
唐旌歌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弥善一激灵,刚想起身,椅子上的两个扶手都被唐旌歌握得死死的,整个人被禁锢在了椅子上。
“我不保证,说不定会被他们弄死。”唐旌歌沉声说。
弥善无情嘲笑:“那你这个大将军当得也太废物了吧。”
唐旌歌头微微垂,也不反驳。
是我话说得太重了?弥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毒舌,“额…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嗯,嗯嗯!!!”
突然,唐旌歌一条腿恰进了弥善的两条腿中间,膝盖抵在硬硬的凳子上让弥善动弹不得。
弥善还没反应过来,下巴被猝不及防地抬起,嘴唇上一片濡湿柔软。
弥善瞳孔地震,想都没想一个拳头直接挥上唐旌歌的脸。
“咳…,你你有病!”
唐旌歌却毫无松开之意,而是露出了一个傻笑:“就算被他们弄死,也有你帮我收尸。”
弥善刚想破口大骂,谁知唐旌歌这犊子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从他身上起开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袖口,恢复了往日的面瘫勿近脸,现在反而一脸红晕的弥善最不正常。
“今日天色晚了,早点休息。明天有要事跟你说。”
“唐旌歌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你耍流/氓重要!”
“你的身世。”唐旌歌回眸,灯火照亮了他半边脸。
弥善一顿,“你说我的身世有了眉目?”
唐旌歌摇头,“很遗憾没有,但是我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让你亲自参与调查。”
“真的!”弥善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唐旌歌淡淡道:“嗯。”
说罢,便潇洒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旌歌偷偷地回头瞥了一眼,见弥善在原地脸上满是欢喜。
这傻子,被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不知道。
唐旌歌红了耳根。
林府,灯火通明。
一满头银丝,穿着端庄的老人负手,静静地听着林骄风汇报。
“事情就是这样的,父亲。”
老人捋须:“你确定看清楚了?”
“不可有假,父亲。”林骄风笃定道:“唐旌歌跟他以客以友相称,孩儿清清楚楚地看到是他戴着那个东西。”
老丞相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想。
半晌,他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林骄风语塞,“不记得。”
“你不记得正常,那时候你也还小,雪儿更是没出生。”老丞相唏嘘不已:“但老夫永远也忘不了,那场大火……”
“父亲!”
林威转头看着满是担忧之色的儿子,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说这种晦气的事儿了…雪儿的事儿就随她吧。”
林骄风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说话。
他低垂眼睫,“孩儿告退。”
林骄风离开屋子后,老丞相林威依旧站在窗边望着暮蓝的夜空。
“唐旌歌…”他呢喃着这三个字,像是咒语一般。
突然一阵大风扑面而来,满头银丝飞舞,如倒灌的海水般堵住了林威的胸口。他抬头,见明月已不在,厚重的云层掩住了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明。
楚国,荆阳城,恐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