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来的很准时，很低调，炫酷的超跑换成了黑色的商务用车，停在坏掉的路灯下面，半截车身藏在黑暗里。

江远辰松口气，快速拉开车门，闪身钻了进去。

陆星河把买好的奶茶递给江远辰，“系好安全带。”

江远辰握着奶茶暖手，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陆星河，眼睛都快贴到陆星河的脸上，他撇撇嘴，“骗人。”

陆星河瞟眼后视镜，轻佻地挑眉，“是我妈大惊小怪，非得让医生给我包成那样，其实本来也没有多严重。”

江远辰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别开头不看陆星河，闷闷地喝奶茶，“魏莱他退学了。”

陆星河戏谑道：“不然我跟他道个歉？”

江远辰沉默一会，“不用。”

从学校到江远辰的家要路过五个路口，江远辰自己骑单车要半个小时，和魏莱一起回家的时候，需要四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

因为他们总有做不完的事。

比如去沿河公园看江水。

比如心血来潮地绕远路，因为那条路上有关东煮卖，而且晚上很便宜。

比如在奶茶店排队买奶茶。

比如待在学校对面的小卖店，一人买一包辣条、一根烟，两个人抢一瓶水。

比如两个人都不骑车，神经病似地推着回家。

比如骑到一半不骑了，并肩坐在马路牙上看月亮。

这些用来消磨时间的，没什么意义的事，构成了江远辰和魏莱三年的快乐时光，想到自己也要搬进陆星河家，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魏莱做这些事，江远辰有点悲伤。

江远辰低下头，飞快地揩掉脸上的泪珠。

目不斜视的陆星河敲敲扶手箱，“里面有纸，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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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对魏莱和江远辰来说，并不是温馨的港湾，更并不值得飞奔回去。

魏莱的家，空空荡荡。

江远辰的家，恶臭熏天。

准备升高那年，江远辰的父母离婚了，在又一轮家暴过后，遍体鳞伤的妈妈来到江远辰的房间。

小小的江远辰把脸埋在书山里，仿佛只要不和妈妈对视，不去看妈妈脸上的伤，就能阻止妈妈开口，说出他最害怕的话。

可是没用，妈妈还是说了，她说：“远辰，你长大了，妈妈要走了。”

满脸泪花的江远辰捂着嘴，拼命地点头。

妈妈很快又结婚了，和那个陌生的叔叔一起搬去了桥那边，走之前，妈妈带着江远辰吃了一顿火锅，那天的妈妈，是江远辰记忆中最美、最漂亮的。

小时候，江远辰听姥姥说过，妈妈本来是一位厉害的舞蹈家，在演出的时候遇到了爸爸，然后就有了自己。

后来爸爸声带做了手术，嗓音条件大不如前，丢掉了剧团首席的位置，随着妈妈在舞蹈界大放异彩，爸爸也逐渐疑神疑鬼起来，他怕妈妈离开，开始频繁的使用暴力，妈妈的穿着也越来越朴素。

重新见到光艳照人的妈妈，江远辰很开心，开心地多吃了两碗饭。

离开前，江远辰主动抱了妈妈，衷心地祝福她能回到热爱的舞台上，也向叔叔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去找他们，然后小跑着离开。

妈妈保护了自己很久，他也要学着自己面对生活。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江远辰学会了一切。

偶尔难过的时候，他还能抱着魏莱哭哭，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妈妈没有了，魏莱也没有了。

他要再次学习独自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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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的灯不好用，江远辰跺了好几脚才唤醒，家里没有人，江远辰把书包甩在沙发上，示意陆星河自己找地坐，自己则钻进房间收拾行李。

陆星河：“我帮你。”

江远辰的房间很干净，弥漫着洗衣粉的味道，他在床下拖出行李箱，利落地往里面填衣服，陆星河拿出一包纸尿裤，“你还用这个？”

江远辰漫不经心地合上箱子，“买纸尿裤送一包卫生纸。”

陆星河把纸尿裤扔回衣柜，“你还挺会过日子的。”

“穷。”江远辰蹲在地上收拾鞋子，“不像你。”

陆星河抱起床上的大兔子玩偶，“这个也带上吧？”

江远辰看了一眼，“行，不过你带它干什么。”

陆星河狡黠地眨眨眼，把大兔子玩偶拿到背后，“山人自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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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远辰答应来陆家常住后，陆星河就让人把客房重新收拾了一遍。

原本简约现代的客房，被亲自操刀的陆星河硬生生地改成了儿童房。

江远辰脚趾抓地，十分不想进去。

身为“罪魁祸首”的陆星河毫无自觉，反而得意地问：“不错吧，是不是很符合你的气质？”

江远辰嘴角抽抽。

陆星河把带来的大兔子玩偶摆上粉蓝的床，“完美契合。”

猝不及防的江远辰没忍住，悄悄后退两步，试图和这间可爱度超标的房间划清界限。

陆星河攥住江远辰的手腕，一下把他拽进房间，“我还给你买了很多衣服。”

江远辰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兴致缺缺的他只给了陆星河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但陆星河好像没看到似的，坚持握着江远辰的手打开了衣柜。

满满一柜可爱系衣服差点闪瞎江远辰的眼。

江远辰快速合上柜门，“陆同学，我是高中生了。”

陆星河：“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很适合你。”

江远辰：“我觉得……”

陆星河：“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江远辰：“行。”

陆星河拍拍江远辰脑袋，“洗手，下去吃饭，我妈等你很久了。”

江远辰又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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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魏莱的关系，江远辰自觉无颜面对陈红梅，所以下楼格外磨磨蹭蹭的，一会说自己不饿，一会说头晕，找了各种借口试图逃避，最后几乎是被陆星河推到餐桌上的。

江远辰拘谨地站着，小声道：“陈阿姨，对不起。”

陈红梅的反应并不热络，端着碗自顾自吃饭，江远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陆星河忙着打圆场，他把江远辰拽到身边，“快坐下吃呀！”

晚餐很丰盛，但寄人篱下，江远辰的胳膊也短了一截，只敢夹距离自己最近的菜，陆星河注意到江远辰的不自在，时不时地往他碗里夹菜，“这个我不爱吃，你吃吧。”

几筷子下来，江远辰碗里的菜摞得像小山似的，陈红梅敲敲儿子的碗，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没规矩。

江远辰立刻放下碗，“阿姨，我吃饱了。”

陆星河不为所动，自顾自往江远辰碗里添了块肉，“我要是有规矩，我还能喜欢男生啊，江远辰你快吃啊，不然揍你啊！”

饭后，江远辰借口帮忙洗碗，忙不迭地躲进厨房，陆星河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音，“妈你吓唬江远辰干什么？”

陈红梅瞪着儿子，“你把江远辰叫到家里来住，想干什么？”

陆星河觉得好笑，反问道：“我爸说把江远辰请来做家教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盼着人家来，恨不得人家住在咱家里，怎么现在人家来了，你又甩脸子？”

陈红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我告诉你，没门儿，你自己愿意啃老无所谓，你别把人家小江老师前途毁了。”

陆星河被亲妈的话气得直转圈，声音也大了些，“妈，你儿子就那么可恶吗，在咱们家住着就能把前途毁了？”

陈红梅：“你以为呢，你跟余乐的事儿闹得多大，你爸在外面整天被人家笑话，你不知道吗？”

陆星河烦躁地揉揉头，“我知道。”

陈红梅起身向厨房走去，“行了，你快回房间去吧，没事别去人家小江老师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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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梅进厨房的时候，江远辰正在认真地刷盘子，她看了会，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不挽袖子呀，衣服都湿掉了。”

江远辰洗盘子的手一顿，“我忘记了，没事的。”

陈红梅看见陆星河还没走，索性关上厨房的门，“远辰，你是乖孩子，怎么会和魏莱那种孩子做朋友呢？”

江远辰尴尬地笑笑：“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一直都是他保护我，他以前不那么冲动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陈红梅点点头，“星河的事闹得很大，你朋友冲动也能理解，远辰你是怎么看星河的呢，辅导他会让你不舒服吗？”

江远辰在裤子上擦擦手，“不会。”

陈红梅叹口气，“刚才阿姨生气不是对你，阿姨是对星河，他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懂事，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就把你带回家，万一有人说了什么，对你影响不好。”

江远辰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来家里辅导他，是陆同学提的条件，他让我思考过，我是自愿来的，阿姨您别生陆同学的气。”

陈红梅定定地看着江远辰，缓缓问道：“星河是喜欢男生的，但我和你陆叔叔都不会同意，我们家到星河这一枝孩子很少，那能不留香火，你说对吧？”

江远辰：“阿姨说的对。”

陈红梅：“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对你是很上心的，可能有点喜欢你，远辰你诚实地告诉阿姨，你能不能和星河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