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江远辰向陈红梅表达了自己的性取向:喜欢女生。
之后,江远辰一直都在用行动来证明,除了辅导陆星河功课以外,他很少会离开自己的房间,也不允许陆星河进入自己的房间。
陆建业和陈红梅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江远辰甚至有了生活费,有了陆家的钥匙,仿佛真的变成了保姆口中的小少爷。
身份的转变,给江远辰带来了不安全感。
江远辰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解释这一系列的事情,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他开始频繁地失眠、心悸。
被选择性遗忘的记忆突破封锁,重新冲到了江远辰的眼前。
十岁那年的雨,再次将他淹没。
江远辰坐在床头,轻轻把脸埋进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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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河把煎好的面包片递给江远辰,“眼睛这么红,昨天没睡好?”
江远辰左右看看,“陈阿姨呢?”
陆星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跟我爸出去了。”
江远辰小口咬着面包,轻声说:“今天起得早,我可以自己去学校。”
陆星河蹙眉,“你又不用高考,去学校那么勤干什么?”
江远辰一怔,温声细语地反驳,“学生当然要去学校。”
陆星河嫌弃地后仰,“噫,今天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老师。”
江远辰茫然地看着陆星河,“老师?”
陆星河靠住中岛台,“嗯。”
江远辰一脸惊恐地瞪着陆星河,“什么老师?”
陆星河给江远辰倒一杯柳橙汁,笑呵呵地回答:“我听我爸说过,你保送的是全国最好的艺术类大学,你不会真的要等到夏令营的时候才学唱歌跳舞吧?”
“所以?”
“所以我给你请到了最好的声乐和舞蹈老师,一会儿我们去试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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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远辰是吗?”声乐老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他拍拍少年的肩膀,“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能被破格录取。”
“老师好。”江远辰一躬到地。
“嗯你也好。”老师笑着回应,然后看向陆星河,“星河自己找地方坐。”
“好。”陆星河把住少年双肋轻轻晃,“放松放松。”
“我没紧张。”江远辰被晃得有点站不稳,手下意识向后,攥住陆星河裤腿维持平衡,“你别闹我。”
陆星河拍拍少年的背,打趣道,“还不紧张呐,你脚趾头都快把老师家的地板抠穿了。”
“咱们慢慢来。”老师推推眼镜,坐到钢琴边按了几个键,“咱们先简单的开开嗓。”
“好——”
或许是江远辰不怎么说话的原因,他的嗓音不同于大多数男生变声后低沉和闷,而是十分清亮、通透的一副嗓子,声乐老师越听越高兴,逐渐眉飞色舞起来。
陆星河坐在边上,欣慰的好像看到儿子出人头地的老父亲。
“远辰的嗓音很好啊,声带的机能很好啊,很不错啊。”
一轮试过,老师赞许地点头,陆星河很捧场的鼓掌,“好!”
老师牵起江远辰的手轻轻晃,“咱们稍稍加大点难度,老师带着你,咱们唱首歌,玩一玩,好不好?”
江远辰羞赧地点头。
老师按动琴键,笑盈盈说道:“老师唱一句,你唱一句,来,浏阳河~”
“浏阳河。”
“噗,是唱出来,不是读出来哦远辰,来再一遍,浏阳河~”
“浏阳,河。”
“浏阳河~”
“浏,阳河。”
陆星河的面色陡然凝重起来,他站在江远辰背后,悄悄向声乐老师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后者会意,独自弹完一首《浏阳河》后,轻轻拍拍江远辰脑袋,笑着说:“远辰同学还是有点紧张了。”
“没事。”陆星河揽住江远辰的肩膀轻轻晃,“我们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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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舞室的路上,江远辰扣着安全带上的小凸起,闷声道:“对不起。”
陆星河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远辰有些不好意思,“给你丢人了。”
陆星河哈哈大笑:“我觉得挺好的,你要是长得好,学习好,唱歌还好,我都要觉得你是机器人了。”
陆星河开车载着江远辰往东城边缘走,路程有点远,江远辰蜷在副驾驶上睡着了,陆星河放慢车速,提高了空调的温度。
等江远辰再睁开眼,车子已经停了,陆星河正坐在驾驶座上看手机,江远辰忙不迭地坐起来,使劲搓搓脸,“你怎么不叫醒我。”
陆星河打开车顶灯,顺手把买好的盒饭递给江远辰,“刚到没一会儿,先吃晚饭。”
晚饭两荤一素,很朴实,江远辰抿唇轻笑,陆星河拧开矿泉水握着,“笑什么?”
江远辰眨眨眼,真诚道:“还以为富二代不会吃这种盒饭呢。”
陆星河被气得狂翻白眼,“我是有钱,不是傻,能买物美价廉的干啥要当冤大头。”
刚睡醒的江远辰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两口,把饭盒推给陆星河,“饱了。”
陆星河接了,顺势把水递过去,“喝口水,你吃的太少了,回去以后让阿姨给你做点宵夜吃。”
正在漱口的江远辰狂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晚上的气温直逼零下,陆星河把自己的羽绒服脱给江远辰披着,江远辰不肯要,陆星河不太用力地戳戳少年脑门,咬牙切齿道:“你再跟我在这儿耗,我真冻死了。”
舞蹈房的暖气开的很足,汗味在热烘烘且密闭的小房间里发酵,挥发出不算好闻的味道,陆星河脑补一下臭烘烘的江远辰,有些后悔地问,“不然别学了?”
江远辰置若罔闻,心思全在不远处练舞的男孩身上。
男孩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动作,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等他想再试一次的时候,江远辰喊了一声:“不够不够,再提气。”
听到指令的男孩下意识收腹,整个人看起来又高了几分,江远辰抬起手,男孩也抬起了手,只是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和江远辰相似的弧度。
陆星河有些懵,“江远辰你会跳舞?”
江远辰:“会一点点。”
陆星河试探地问:“你跳会不?”
江远辰下意识地想摇头,男孩儿适时地跑过发出邀请,他有点紧张,僵硬地对着江远辰鞠躬,“您好,您能指导我跳吗?”
江远辰和陆星河对视几秒,低头踩掉鞋子,跟着男孩走到房间中央站好,江远辰在前,男孩在后,等男孩准备好以后,江远辰缓缓起舞。
有那么一瞬间,陆星河看到了一只鹤。
江远辰的舞步并不激烈,也不复杂,他只是悠闲地抬手、行进,却没有丝毫的跳跃感,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自然”是最妥帖恰当的。
同时他也确定了江远辰的舞蹈水平,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所谓的只“会一点点”。
陆星河看的入迷,老师来了都没发现,直到江远辰跳完谢幕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地砸砸嘴,少年怅然若失的态度被老师看在眼里,“美吧?”
陆星河笑:“美。”
老师敲敲陆星河脑袋,“一副色狼相。”
陆星河挠挠头,赶紧介绍,“苏姨,我给你介绍一下。”
苏穗子喊了一声,“小辰。”
江远辰茫然回头,“妈妈?”
陆星河顿时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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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穗子抬着江远辰的腿慢慢起,儿子的柔韧度让她很是欣慰,“基本功没落下。”
以前,她自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登台表演,就希望儿子能延续她的舞蹈梦想,偷偷给江远辰报了舞蹈课,她经常会查儿子的功课,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后来她离开了儿子的生活,小崽子还扬言以后再也不找自己,她还以为儿子再也不会练舞了。
江远辰捂住脸,“跳舞的时候,觉得妈妈在身边。”
苏穗子把江远辰的腿压上肩膀,笑着骂道:“想妈妈?这么多年你就知道躲着妈妈。”
江远辰神色黯然,“我要是也走了,爸爸就没人陪了。”
苏穗子无奈地捏捏儿子的脸,“你啊。”
江远辰别开头,难为情地说,“妈,我保送了。”
苏穗子很高兴,“哪个学校?”
江远辰清清嗓子,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央艺。”
同为艺术行业从业者,苏穗子深知央艺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短暂地走神后,她开心地抱住儿子:“小辰真棒!”
“学费够不够?”
“不要学费。”
“生活费呢?”
“我在给别人当家教,赚了很多了。”
苏穗子看看站在门口的陆星河,后者立刻招手,呲出大白牙一通傻笑,她把江远辰拽到墙角,背对着陆星河,小声问:“给门口那傻小子?”
江远辰点点头:“嗯。”
苏穗子:“那傻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江远辰无奈道:“没有。”
苏穗子问:“陆星河喜欢男生,你知道吗?”
江远辰:“知道。”
苏穗子捏捏江远辰柔软的脸蛋:“那傻小子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江远辰一个劲儿地摇头。
苏穗子不放心,回头恶狠狠地叫人,“陆星河,过来!”
陆星河猛地一缩脖子,抱着江远辰的衣服小跑着靠近,“苏——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