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巷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捂着嘴强忍着不吐出来。
如果说警卫室的地下一层是阿鼻地狱,那我眼前的景象又是什么呢?
因疫病死亡的人被堆成一个小山,甚至还有一些药石无医但仍在喘气的人躺在地上。
苍蝇和乌鸦盘旋在死人堆的上空。
地上黑糊糊的是什么?
是血吗?
这么厚的一层血?
我的腿肚不禁有些发颤。
沈昔文也没想到我会看到这个场景,赶紧拖着我离开了。
“那是......那是......”我等着眼睛,看向沈昔文。
平日小太阳一样的沈昔文此刻眸光也有些暗淡。
“这次瘟疫,死了太多人了,过一会,警卫厅的人就会把他们拉去火化。”
我有些疑惑,“那我们为什么没事?”
城中已经如同地狱,为什么大帅府里的人依然可以过平静的日子?
甚至连风寒咳嗽都没有?
“曹万兴给我们打的疫苗,有些人有用,有些人没用,有些甚至还会加重症状。”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情很复杂。
曹万兴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在救人吗?
沈昔文没再过多与我解释,反而牵着我走到另一条街上。
这场瘟疫不仅攻击了人的身体,还挑战了人最低的底线。
这条街比朱雀街更残破。
几乎所有的店面都被洗劫过。
街上能看到的人或是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或是无奈的坐在墙边等着死亡的来临。
他们看到完好无损我们,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嫉妒和绝望。
可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站起来都已经非常费劲。
空气里到处都是哭声。
他们不想死,可他们没有生路。
人间即地狱。
“园清,这才是底层百姓真正的生活。”沈昔文低低开口。
声音里有悲天悯人,又有无可奈何。
我再说不出一句话。
今日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令我震撼。
忽然远处出现一排长队。
沈昔文牵着我走过去。
大帅府有个信基督教的女工,她每日都对着她的救世主祷告。
如果真的有救世主,我相信我已经看到了。
留着花白胡子的老郎中端着碗的手都已经颤颤巍巍。
但他仍坚持把每碗都装满褐色的药汁。
抱着孩子的母亲千恩万谢地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灌给怀中昏迷的孩子。
可是孩子紧咬着牙关,褐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母亲止不住颤抖,嘴里不停念着:“乖乖,张嘴,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那孩子已经听不见母亲的祈求了。
母亲终于崩溃,抱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
老郎中叹口气,上前拖着孩子的脖颈一用力,那紧闭的牙关居然张开了一条缝。
母亲赶紧将药灌进去。
随后,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给老郎中磕了个头,把碗放进沸腾着开水的大锅中,便抱着孩子在巷子中隐去了身影。
一阵风吹过,我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沈昔文掏出帕子帮我擦着泪,“从瘟疫爆发的第二天,这老郎中就开始免费义诊了。
“老百姓没钱,西洋医院不给治,他便承担了所有人的药材。
“可是城外的药材进不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排队等药的队伍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被我强行扎了疫苗的前清贵族。
在生死面前,似乎往日的所有不堪与矛盾都被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