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打算吃了我!”
一间被烛光照映着昏黄而又古朴的房屋里。
许修心穿着一身颇似凤冠霞帔般的红衣长袍,坐在桌前神情恍惚。
怔怔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这里是...
什么地方?
案前一盏青灯,灯芯如豆。
窗外月光惨白。
四周寂静无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那细长而又苍白的手指关节。
和原先的手指完全不同...
这不是自己的双手。
自己原先的手指因为常年喜欢拆卸东西所以变得十分粗壮,他很清楚。
但这双手...细长,苍白,简直像女人的手一样。
许修心试着握一下拳,感觉骨节有些僵硬。
可触感却相当真实...这确实属于自己。
他尝试用手,掀起穿在身上那件怪异宛如旧时婚礼的红衣服饰,看了又看,有些不明所以。
抬起头时,看到桌上放置着一面褐黄色的古旧铜镜。
透过镜子,许修心看到里面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镜中桌前,坐着一位粉面郎君。
面容清秀,身形偏瘦。
五官生的立体,且眉目清澈。
乍一看去,相当俊俏,形体之中颇具书香气息。
但定睛仔细去看,会发现脸色并非正常粉白。
而是苍白,连同眼圈也严重发黑。
像熬夜过度即将猝死一样...
并且那瘦弱的身形也明显撑不起身上这件华丽的红衣。
整个人看起来,与其说是粉面玉郎,倒不如说是病怏怏、毫无生气之人。
许修心怔怔盯着镜中陌生的脸庞,下意识捏了几下。
触感依旧真实...甚至还有痛觉。
于是他又尝试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搞怪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这张脸看起来像个活人。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种尝试。
因为这张惨白的脸越是摆弄表情,越看起来像鬼一样吓人。
许修心陷入沉思。
不到一分钟,他就理解了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发生在那些千万本网络小说中主角身上的事情一样。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完全不值一提、小小的——穿越而已。
所以许修心并没有因遇到这种“天降奇遇”而感到兴奋。
相反,他有些困惑。
因为脑海中试着回忆发现,自己除了能够记起在这里的名字叫做许修心之外。
别的什么都不记得。
换句话来说,他似乎并没有继承一个穿越之人该继承的东西。
“所以...白手起家是吗?”
许修心盯着铜镜中的脸自言自语。
铜镜旁,有一盏油灯。
灯座的底部压着一张草纸。
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东西。
许修心好奇的将草纸抽出来观看。
发现那是一行行字迹凌乱且明显充斥着古怪感的毛笔字。
笔痕尚未干涸,仿佛是不久前刚刚写下。
能看到搁置在桌角一旁的一杆硬毫毛笔,此刻还在不断往下滴墨。
烛光下的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墨香。
许修心将草纸摊开,借助烛光阅读。
他很庆幸自己能看懂上面的内容。
是汉字!
只不过字迹相当潦草,辨识起来有些困难。
“我的家人...打算吃了我...”
他在烛光下艰难读出第一句话,顿时怔住。
下意识眨了几下眼睛,才继续往下读。
“时间就要到了。”
“等午夜锣声一响,我必须穿上及冠红衣,穿过门外回廊,去对面的大堂参加属于我的及冠礼,这对我来说,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也是我们许家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作为许家唯一的男长子,我必须遵守。”
“但现在出了问题,导致我十分不安和困惑。”
“父亲昨日和我交谈时,从口中说出的那些古怪的只言片语实在令人费解。”
“他似乎是想通过一种旁敲侧击的方法,来企图向我透露一个重要信息...我的家人打算在这场及冠礼上吃掉我。”
“但这怎么可能呢?”
“及冠礼作为成年礼,是许家流传多年的传统,一直以来都十分顺利,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些狂人般的呓语。”
“他甚至告诉我,如果想要从及冠礼上活下来,必须要让自己的大脑出一些毛病才行,因为他们不吃神志不清之人。”
“而我前两天失足掉进井中被捞上来,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用来装作自己被摔坏了脑子。”
“这简直荒谬...!”
“尽管最近外界确实怪事频发,但许家绝对没有受此影响。”
“作为未来要接替许家重任的长子,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完成这场及冠礼!”
“真是疯了...只是一个及冠礼,父亲竟然能和吃人扯到一起!”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娘亲的去世对父亲打击很大,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也是每况愈下。”
“姑姑先前带给他的那些西洋药物,一开始倒是能起些作用,但现在看来,也是治标不治本...”
内容写到这里就没了。
许修心放下草纸,面色相当凝重。
他开始有点摸不清眼下的状况了。
根据纸上内容来看,自己似乎正要去参加一场类似“成年礼”的仪式。
但“父亲”却认为在这场仪式上,自己会被家人吃掉,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要让大脑出一些问题!
而自己则反过来认为,父亲是因为失去母亲后,导致精神错乱,胡说的疯言疯语...
这算什么开场?
温馨的家庭扮演游戏?
“所以,我这是穿越到一户姓许的人家之中了?”
许修心仔细揣摩文字中的用语。
以及再度观察房间中的装饰和自己身上的穿着。
但从眼前所见景象来看,还真有点像是以前的旧时代。
绝对不是古代,也并非现代。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倒让他觉得...像是民国时期。
但这里肯定又不是真正的民国。
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在地球上...
在许修心正准备继续阅读草纸上的内容时,从雕花的门窗外,仿佛是很远的地方,蓦然传来“咚”的一下清脆的锣鼓声响。
午夜到了。
锣声穿透力很强。
遥遥听起来,像是某处人家在办喜事似得。
随着锣声落下,紧跟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咚咚咚!
许修心警惕的站起身来。
就听外面响起一个清澈的男音。
“修心,时间到了,该去堂前了。”
他没立刻回应。
那男人说完后,顿了半秒,嗓音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继续说道。
“修心,你...你要记住爹说的话,你昨天不是失足掉井里了吗?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你就当作自己是那个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好不好?等会进堂之后,你就开始装疯卖傻,记住了吗?”
门外说话的人似乎是自己的“父亲”。
许修心在听到声音之后,脑海中仿佛有陌生的记忆被搅动,不由自主蹦出一个名字来——许凉枝。
是父亲的名字。
“修心,我的儿啊,你要相信爹,不管有什么想法,总要先活下来才行吧...唉,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入堂,你也快来吧。”
随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快速离去的声音。
许修心仍站在房间里,没有急着行动。
他回头再度看向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又看了看桌上的草纸,沉默几秒后,自言自语般道。
“不管你之前是谁,在这里,你叫许修心,要牢记这点!”
既来之,则安之。
走吧。
他转身推开门,向外走出去。
不远处,苍白月光下,父亲许凉枝那单薄的身影正徐徐穿行在一条院中回廊内。
廊外两侧,梧桐树叶在月光下纷落,光影斑驳。
许修心单手提着红衣裙摆,踏上走廊,朝那身影跟了上去。
几过回廊,来到一座厅堂前。
父亲已经提前进去,并关上了门。
许修心略晚赶到,站在门外,踌躇不决。
月光下,当伸手推门的一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再次想起父亲刚才说的话。
本能感到不太舒服...
只是来不及深思,门已向两侧打开。
在抬头看到门后场景的那一刻,许修心当场怔在原地,呼吸凝固。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中式大堂。
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人和自己一样,全都穿着宛如旧时婚礼凤冠霞帔般的红衣,分成左右两排站立。
左侧,是一排穿着红衣的男人。
他们高低不一,胖瘦不均。
有人手里拿着刀,有人拿着拂尘,还有人拿着折扇。
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双似乎是用来吃饭的筷子...
而右侧,站着一排同样身穿红衣的女人。
她们一样胖瘦不均,年龄不一。
但个个胭脂粉尘,面容精致。
这些人身上的红衣看起来本该十分喜庆。
却在此刻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死亡般的病态气息。
而在两排人的身后,另外站着几名童男童女。
一个个脸上涂抹着白粉,举着手中的筷子,表情看起来宛如死人般僵硬。
堂前地面上,两排人群的脚边,撒满色彩妖异的曼陀罗红花。
随着门打开的瞬间,外面风吹进来。
地面上的曼陀罗红花,瞬间在堂内板半空中四处纷飞。
落花缤纷间,许修心抬头怔怔看到,厅堂上方高悬的牌匾之上,写有“三世同堂”四个大字。
而堂厅下方正中央,红花簇拥之处,摆放着一张仿佛是按照人形雕刻出来的棺椁。
棺椁旁,还挂有一道红纸联子。
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一串狰狞的毛笔字。
“恭贺许家长子许修心,行及冠之礼。”
当看到这荒诞十足却又充斥着某种异样美感的一幕时,许修心站在门外,抬起的一只脚,硬生生没敢落入门内。
随着他推开门,曼陀罗花纷飞的一刻。
屋内,穿着红衣的两排人群,几乎同时扭头,面无表情仿佛死人一样,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堂前、飞花、烛光、三世同堂、红衣之家...
这一刻,来自深宅大院内部,由三世同堂组成的中式恐怖压迫感,袭面而来。
狠狠冲击着许修心的灵魂。
他几乎是下意识在问,这真的是在举办及冠礼吗?
那为什么会摆有一张人形棺椁?
为什么这些人全都拿着碗筷?
又为什么,他们盯着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有种难以掩饰的...饥饿感?
这究竟是一场及冠礼,还是一场...吃人盛宴?
许修心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还没能这一幕中回过神来,堂内距离上座最近,一位同样穿着红衣但身材明显十分肥胖的男人。
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双筷子,从满是油肉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朝他大步走过来,一边舔着舌头一边兴奋道。
“大侄子,快进来呀,大家都等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