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天是过嫁妆的日子,雅致精美的雕花箱笼从院子里抬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涌动的人群皆停下来观望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
橡木雕花报刻座钟,格紫檀龙凤纹立柜,珐琅镶金匣盒,双鸾菱花铜镜,青玉缠枝莲纹瓶……
我坐在房中,冷眼看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佣人,谨慎地将它们封进箱子里,心里没有丝毫喜悦。
谢崇远送来的第三封信被风吹进炉子里,只留下一团橙红色的火焰。
6.
"春喜,我想吃桃花酥了。"
我打开门,叫住守在外面的女佣,特意叮嘱她必须是如意斋现做的点心。
春喜有些为难,秀气的眉毛揪成一团:"可是大小姐,今天人手不够,要不您等一下,等管家回来了,我马上去买。"
我不悦地看着她,随后目光扫过她新做的水粉色镶边褂子,倏地笑起来,"春喜,你不会以为爬上我父亲的床,就能当姨太太了吧?"
春喜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急急否认道:"小姐,我没有!"
我轻移莲步,绕着她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春喜,如果我告诉母亲,你昨晚就在我隔壁的厢房跟我父亲做那种苟且之事,她会怎么做?"
春喜羞耻地低下头,手脚禁不住地发抖。
我轻嗤一声,涂满丹蔻的指甲捏弄她的下巴,柔柔地道:"像你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妄图爬床的佣人我见多了,想必你也不想跟后院井里那些女人一个下场。"
说着,我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松开手,用手帕擦了擦指尖,漫不经心地问:"现在,春喜,我要吃如意斋现做的桃花酥,你是去还是不去?"
春喜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在长久的静默中还是败下阵来:"大小姐,我去。"
春喜离开后,我关紧房门,抱起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匆匆跳窗离开。
谢崇远早就买通后院守门的下人。
我拖着箱子,一边注意身后,一边气喘吁吁地跑。
小羊皮短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急促的响。
"崇远!"
我打开角门,一眼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7.
谢崇远一把抱住我,清冽干爽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起来。
他谨慎地查看四周,然后把角门原封不动地关好。
"雅琴,我买了去汉口的船票,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的手抓得我有些痛,我能感觉到他和我是一样的心情。
我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箱子交给他:"崇远,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我提起裙摆,牵着他的手,在风雪来临前,开启了奔向自由的路。
邮轮破开水面的薄冰,漫天大雪纷飞,登上船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故乡。
苍茫的天地间,远近只剩下几颗萧索的梧桐树。
我畅想人间,畅想热恋,畅想未来,我有什么错呢?
我紧了紧肩上的水貂绒披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谢崇远为了照顾我,另外付钱,将房间升级到豪华房,虽仍旧不如我留洋时住过的条件,但我还是感动于他的用心。
谢崇远打开箱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眸光震动。
"雅琴,你为我牺牲太多。"
谢崇远握紧我的手,小心地吻住我的唇。
窗外夜凉如水,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